“这仅仅是文字上的规定，变不了现实。”老钟还告诉我，一般队长都会找个借口，比方今天值班或者中队举行什么活动，要在大账室拿烟拿饮料和其它物品。贪心重一点的队长没有任何理由会在大账室拿这拿哪，当然不付钱。这就需要大账室犯人自我消化，要弥补亏损只有商品加价。当然进货是队长，商品都有10%回扣，回扣自然归队长。这就是高价的另一个原因。大账犯要推销劣质商品时先把好的藏起来，商店仅此一家，商品也仅此一种，生活必须品，逼你非买不可。他们还会把你账上的钱划到自己卡上，来弥补队长在大账室的“消费”，如果大账室生意好，销售额高，弥补损失足足有余，还会产生利润，利润虽然是数字，如果转成商品，多了商品就相当于多了钱。

老钟的介绍对大账室产生了性趣，让他陪我去大账室转转。

每个中队都有一个大账室。大账室相当于社会上的杂货铺，日常生活用品到内衣丨内丨裤，还有很多真空包装和罐装的食品，口乐、彐碧、矿泉水等饮料，香烟从中华到一二元的低档烟牌子也不少。大账室不公开卖酒也不公开卖水果和裸着的熟食。因为酒是违禁品，水果和熟食易变质，怕吃坏肚子。大账室通常由一名大账犯负责。除了销售还管着中队每个犯人的记账卡，某某人家里寄来钱，外面的财务队长会书面通知进来，由大账犯再记到某某人的卡上，再由大账犯通知收款本人。国家每月给每个犯人七元另用金也由大账犯记到每人的卡上。

大账犯应由数字观念较强，或有专业会计知识的人当，这还不够，还应具备商品销售和保管知识才算合格的大账犯。可是现有的大账犯只需要关系，其它都无所谓。账目再乱也没人查，偶然那个人记得家里送来某一笔钱没有记到卡上，去问一声，回答你只是没到时间，过二天帮你补上就没事了。时间长，笔数多，特别亲朋好友多的人，他们来探望时怕你拒收，有时会偷偷在你账上放了钱，只有接到入账通知你才知道，如果没接到入账通知，永远不会露底。所以大部分大账室都是糊涂账，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哪个大账犯出事。原因是出了事队长出面当然能消停。

大账室的货由大账犯根据库存和销售情况造采购单，各中队交给大队，由大队司务长集中后统一采购，由供货单位送来。当然大账犯要点什么特殊商品也会帮你夹带进来。当送货单位需要推销积压产品或将要过期的商品时也会跟大账犯打招呼。大账犯吃进这批货时还会额外得到“奖励”。所以大账犯经常有热气腾腾的烤鸭和骨上带血丝的白崭鸡。这类奇货可居的商品能换进成倍价格的其它东西。对酒有嗜好的大账犯每到傍晚酒精的“颜色”总是挂在脸上。

所以大账犯的位子往往令人唾液三尺。

老钟告诉我当他分配时第一选择是去大账室，后来了解了大账室黑慕后就情愿再等二个多月，原来管绿化的人释放后才接班。还告诉我：“太混浊的地方尽量少接触”。我赞同老钟的观点，虽然是历史传承下来比较保险的“移花接木”，这种做法无疑是“黑吃黑”，黑的东西吃下去总归没营养，说不定还会让你肚子痛一辈子。孔老二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流传二千多年，至今仍然烩炙人口。我们虽然成了阶下之囚，却不能应此而毁损自己的品德。

十四.分配

果然第四十五天我和另外三人被一个姓施的管教接去二大五中队。五中队是监狱的维修中队，只有六十多人，是以泥工、木工和维修为主的中队。和我一起去的另外三人都是本省籍，一个小青年姓叶，是邻县湖平人。一个中年人姓王，乌义人，还有一位是黄州佬。

后勤中队是一个比较自由的中队。没有手艺是进不去的。据说我们四人都是上面打招呼才收进的。虽然是打招呼，这里的骨干犯更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到就由劳积会主任检查我们的行李，这位小个子主任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眼神东游西晃，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结果我在入监队没收掉的西服，皮鞋和不少品牌内衣都告知是危禁品，全被拿走。查抄完毕我们在天井内等待分配监舍，闲着时我观察了环境。这是一幢造于七十年代的二层房子，上下各八间，我们所处的是这幢监舍下面的天井，天井有二十几米长，十来米宽，天井东南西三面约三米高的墙围住，天井西侧有一个很大的水泥池，池里放满了水，供犯人冼碗或洗衣之用，还可在池旁洗澡，习惯称这个池叫“文明池”。

“抽根烟，你是哪里人？”一起来的小青年和我攀谈。

我听出了他浓浓的湖平口音就回答：“你邻县的海沿人。”

“那我们是老乡了，我姓叶，判了七年，是第二次吃官司”

他说话简炼直爽，显现了他坦率的性格，接着我回答：“以后我们互相照应一点。”

他爽快地回答：“是该傍牢点。”

十五•下马威

说话间有人通知我们：“按规矩新犯要打扫厕所和清洗文明池。”这是一个三十多岁带着涌诚语腔的犯人。我心里在想，到了这里他们又要欺侮新犯了。看看同来的其它三人都无动于衷，涌城人有些光火：“你们不要以为上面有人，第一天就老b，这是规矩，天王老子来也得干！”

“这是你们的规矩，不关我的事”。乌义人先顶了起来。

“早知道是来打扫厕所的就换别地方了”。黄州佬也发声音了。

“我们不来这个厕所就没人打扫了。”我也提出了质疑。

“不会打扫厕所”！湖平人越发干脆的回答。

“不得了，第一天就想翻我们船，”一边说一边拼命喊：“勤民，勤民，快下来，新犯造反了！”

下来的就是刚才拿我们东西劳积会主任。他慢吞吞下来后先把涌城人拉到一旁：“他们靠山都很硬，象征性搞点卫生算了。”

“那怎么行，规矩总是要做的”。

“简单一点，听我的话没错”。

他们的话音虽然很轻我们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主任走过来带着笑脸对我们说：“新犯进来都是这么做的，我第一天来也打扫过厕所，所以请原凉，今天只有四人，我看文明池就不要清了，厕所也拿个皮管象征性冲扫一下算了。”显然劳积会主任是让步打圆场。

我们还是不卖他的账，谁也不愿意打扫厕所。

这时管铁栅门的护监犯和其它留监的犯人都围上来用不友好的眼光盯着我们。还有人在议论：“妈了个b，没见过这样不识相的新犯”。

“给他们吃点拳头就识相了”。

“打，揍死这几个老b的！”

也有几个跟着瞎起哄：“打！打翻这几个城里人！”一遍乱糟糟喊打声。

仗着人多，大有吃瘪我们的气势。火药味很浓，我们四个人虽然不是等闲之辈，必竟人少，感到有点孤立。可是湖平人小叶一点也不卖账，捋起袖口，露出手臂结实的肌肉，指着喊得最凶的家伙：“有种过来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