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把车停在离井场一公里的路边，步行向井场走去。医院车、消防车、急救车停在井场门口。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驴头静静的停着，，井口斜歪着，臭气从缝隙中急喷而出。张云升转着井口看了一下：“这井口怎么安的斜斜的？”

作业大队大队长高明走到张云升身边：“这气压力太大了，井口被顶斜了。”

副厂长贺继明诧异道：“井底的油管、油干都是这井口承着，怕有几十吨重，这压力也太玄乎了吧？”看了一眼高明：“这井口怎么当时没固定？”

高明低低的说：“小修队安装的时候，因为节省时间，没有固定井口，从前也没出现过这种样子，谁也意想不到这气压这么大。”

旁边一个油田公司的专家拉了张云升一下：“这气这么大，要是遇着火花了，就会爆炸的，那样我估计方圆五百米内没有能生还的，咱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众人退在井场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山背后的几家人家早已举家撤到安全的地方，吊车、工程车已经停在路边的空地上，工程车里，坐着当时投产4914的小修队职工，人人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司机都走上小山坡，一群人商议着：怎么把井口固定好，在井口上高压阀门，把天然气控制住，一方面减少空气的污染，另一方面，可以将这些气合理利用。

专家组一个“白头发”指了指井场：“像现在的情况，估计高压阀门装上也会顶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的时候就把阀门打开，装好以后，将气点着，先泄一段时间压力，再关闭阀门。”便有人笑道：“这谁敢去点火啊？”

贺继明稍一思索：“可以用烟花点。”

众人均说好主意，高少宇看着贺继明：“那我去买烟花吧。“贺继明嗯了一声，高少宇叫上司机掉头离去。

“小修队”从车后斗里拿出专门定做的铜榔头、铜工具，抬下高压井口阀门，等待领导的指示，两个社会雇用的吊车司机却说什么也不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年龄大点的，说了声我不吊便坐在吊车上再不露面。

年轻的吊车司机在井场周围转了转，走到山坡上一脸慷慨赴死的神色：“我吊也可以，不过你们要把我招进你们公司。”

韦定征看了看众人，点了点头：“行。”然后给高明交代务必要注意安全。高明戴上安全帽，带着小修队走到抽油机边上小心的拧着井口阀门。

贺继明，这个定采最年轻的厂级领导在工程车上寻了一个安全帽戴着，站在井口边，指挥着吊车缓缓向井口靠近。

张云升也要到井口边上帮忙时，众人拉着说什么也不让去，只好作罢，在山顶上遥遥看着井口边勇敢的“红衣”们。

把井口固定好，气体从高压阀门口喷出，吊车缓缓驶离井场，张云升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贺继明从高少宇手中接过烟花，用打火机点着，花筒里一颗彩色的花弹在天空划了一道弧线，只听得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整个井场周围弥漫着浓浓的沙尘，一道黄色的火焰从沙尘中喷了出来，足足有几十米长。

回到采油队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高少宇奔跑着回到房子，拿起手机，顾不得换衣服，便一溜烟跑到小车班的宿舍，叫一个司机，开车直奔定边，打开手机给张静打电话时，只见电话上有二十七个未接来电，有十九个都是张静打来的。

拨通张静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丈母娘愤怒的声音：“你们老婆生孩子你也不管，打电话也不接，什么事比老婆生孩子还重要？”

高少宇满是歉疚的声音应和着，司机知道高少宇着急，车速也比平时快了很多，平时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竟然一个小时就将车停在高少宇家楼下。

高少宇开门进家时，只见张静躺在床上，脸色因疼痛而发白，丈母娘则在旁边满脸戾气，高少宇趴在张静旁边：“车在楼下，咱们去医院吧？”

张静点点头，高少宇和丈母娘收拾好所需的东西，将张静搀扶着住进县医院，疼痛越来越强，张静不时发出呻吟，高少宇站在床前握着张静的手，一颗心随着张静的表情忽上忽下。高少宇看着不忍，叫来接生大夫，接生大夫看了一下张静的表情：“这还没到时间呢，到生的时间，她疼的坐也坐不住，好好等着，等她疼得满屋子叫再喊我。

间隙的安静使得疲惫的张静轻轻睡去，高少宇握着张静的手坐着，不知不觉间倒在床边的地下睡着了。

睡梦中，高少宇被张静拉醒，张静的脸，随着阵痛扭曲着，高少宇握着她的手：“是不要生了，我给接生大夫打电话让她赶快过来。”

高少宇一边给接生大夫打着电话，一边握着张静的手，张静反手抓住高少宇的手，两只绵绵的小手，捏的高少宇左手隐隐发痛。接生大夫赶到的时候，看了看张静：“看你们大惊小怪的，这要惊胎了，可不好生了，说不定要剖腹产的。”

看着张静痛楚的样子，高少宇说：“她都疼成这样了，就送他去产房吧？”

大夫颇不情愿：“那就进去，高少宇和张妈妈将张静扶进产房，大夫将高少宇推出门外：“在外面等着。”随手关门进去，高少宇站在门口焦急的转着圈，不时隔着门上的毛玻璃隐约看着大夫和护士在忙碌。

良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高少宇在走廊上跳了起来大叫道：“生了、生了…”

护士推门出来，将裹在被子里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家伙递给高少宇，笑笑：“恭喜！儿子！”

高少宇将虚弱的张静扶到床上，看看时间：凌晨四点钟了。犹豫了一下，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不到一小时老高婆便满脸喜气的来到医院，提着一个个暖水壶，汤匙碗筷提了一堆，老高婆从暖水壶倒出一大碗小米稀饭，拿着汤匙端给张静，张静坐起身斜斜靠在床头上，接过稀饭，小心的喂在嘴里。

高少宇看她吃的颇吃力。蹲在床边接过饭碗，舀起稀饭，边吹边用嘴唇试着温度，直到不烫嘴才给张静喂下。­

老高婆给张静妈也盛了一碗：“亲家累坏了吧，先喝点稀饭，等会我回去做饭带过来你们吃。”

张静一碗喝完，便不再喝，高少宇扶着她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小家伙也在婴儿车里睡着，两亲家正在争论着宝宝像爸还是像妈。

高少宇这时才觉得尿憋的紧，急忙跑去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推门进去时，丈母娘正扯着她那宏亮的嗓门：“…我们年轻着呢，自己挣钱吗，就一天问儿女要着花呢？”

高少宇心道：这是说我爸妈呢！看母亲时，母亲正在看自己，眼神里满是疑问的声色。

老高婆问高少宇家里暖气供上没有，高少宇说没。老高婆便安顿高少宇：“天凉了，家里温度太低，你大姐家有个电暖器，带加湿器的，你拿在楼里，把家弄暖和了，明、后天你婆姨稍微缓缓就搬回家去，吃饭啥的方便点。”

高少宇应了一声，对丈母娘说：“妈，你先看着。”便跟着老高婆出去。

回家的路上，高少宇看老高婆神情郁郁的：“妈，你是不寻思我丈母娘的话呢？”­

老高婆笑了下：“没事，都农民嘛，说话没分寸…”摸了一下高少宇的头：“没事。”她或许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农民，自己也可以说话没分寸。

第三天张静便回到家里，电暖将卧室烘的暖暖的，张静坐在床上，老高婆拿些卫生纸小心的塞住床头的缝隙，然后扶着张静躺下，便出去买菜。

张静从包里挖出生孩子时带血的丨内丨裤，递给高少宇：“你把这个泡一会儿，洗一下。”

高少宇一怔，心道：早听人说这种东西男人洗着会“冲杀”，严重的会有血光之灾。虽是迷信，老婆不知道倒罢了，丈母娘不会不知道。

看丈母娘时，丈母娘瞥开正在看他的眼神。高少宇看了张静期待的神情，拿着丨内丨裤到卫生间泡了一会儿，倒上洗衣液，洗的干干净净的挂在这阳台里衣架上。

单位里打来电话有事，高少宇匆匆的在街上买些鸡、羊肉、菜。便回到单位。

同事们听说高少宇生了儿子，纷纷祝贺，高少宇也觉得上天很是眷顾自己，干起工作更是卖力。

老高婆便每日奔走在楼房与高春梅家之间，细心的给张静做好每一顿饭，张静妈却不时粗着嗓子吼喝着老高婆，老高婆看她那副嘴脸，每次想丢下不管了，又觉得自己的媳妇坐月子，自己不侍候，心里过意不去，好在张静倒还没在她面前怎样。

老高婆便每日一声不吭的做完饭，洗好锅，然后推门离去。

张静妈有事出去了，回来敲门的时候，老高婆正在卫生间里洗尿布，洗衣机和换气扇嗡嗡的声音，使得她本就不太好的听力压根没听到敲门声。

一会儿张静将门打开，张静妈满脸戾气从外面进来，粗着声音在卧室里和张静说着什么。

下午老高婆熬了些小米粥，舀了一碗，小心的端给张静喝，张静面朝里坐着，老高婆一声接一声叫着张静的名字，张静压根就当没听见，直到叫到第七八声，张静才掉转头接过小米粥，敦在床头柜上，老高婆看着床上的小孙子正在哭喊，张静妈也不理睬，忙凑在跟前小心的将小家伙抱起。

张静大声喝道：“不要抱，你放下。”

老高婆心头一酸：我媳妇...我媳妇喊我？看了一眼张静，她的脸上竟隐隐也有她妈脸上的那种戾气，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转身推门出去。

忙完工作后，高少宇照常拨通张静的电话，拨通三遍也没人接。隐隐觉得不对便请了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