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一会儿，道路已经处在一条峡谷里，两边陡峭的山上，除了隐约可见的莎草外，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司机好像对这条路颇熟悉，直走、转弯的速度把握的恰到好处。直走的高少宇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是往南走着，还是往西走着。

车辆到了一处小镇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司机对高少宇说：“到了，这就是樊学。”

高少宇隔着车窗辨别了一下方向，是一条东北通向西南的街道，街道两侧两排参差不齐的房屋，占据了所有可占据的土地，街道东北头可以清楚的看见西南头，街道东南侧是一溜山坡，山坡上绿茵茵的树木与山坡呈四十五度斜角杂乱的立于柠条从中。西北侧的房屋后边是一片洼地，目所能及的地方，全是一座座黄土山。

车子在一个卫生院旁边停了下来，一间小土房门口，倚着墙竖立着一块长条状的匾，发着银灰色的亮光，黑色的大字清晰可见——樊学采油队。

司机说了声：“到了、下车。”便熄掉车子，自顾自走进小土房里，高少宇从后座上拿下行李，随后进去。

房子里面靠窗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一部电台，一个穿红衣服的小伙子斜斜倚在椅子上，左手边的一张桌子上，一叠纸张，一摞笔记本整齐的摆放着，一个穿红衣服的青年人站在桌边和司机说着什么。

见高少宇进来，司机指了指青年人对高少宇说：“这是白队长。”

高少宇说：“白队长好！”

见他说你好的时候伸过手和自己握手，高少宇忙将行李放下轻轻捏了一下，只觉得他手的粗糙程度，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便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顶头上司：蓬乱的头发可能十多天没有梳也没有洗，看上去黏黏的，沙子清晰可见，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散发着一股彪悍之气，鼻子棱棱的，一脸杂乱的胡须，和红润的嘴唇看上去不应该生在一张脸上。

高少宇心中笑道：“要是梳洗打扮一下，说不定也是个帅男。”

白玉龙看这个小伙子盯着自己看，摸了一下脸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高少宇忙从想象中回过神来，从兜里掏出曹静给的任命书，递给白玉龙，白玉龙接过看了一下，说：“吃完饭送你去井上，我大致把这的制度给你说一下，到了井上，不准喝酒，不许赌博，不许串岗，工作服给你发了没？”高少宇点点头。

白玉龙继续道：“嗯，上班时间必须穿工作服，到了井上，听从井组长的安排，要尽快掌握业务知识工作技能，到这里工作，首先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要做到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这个当兵出身的汉子，竟把部队上的口号也用上了。

高少宇应了一声，白玉龙便带着他和司机从土房后门出去，后边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北边是一排砖窑洞，高少宇数了一下——七间，正对后门的是一排平房，平房正中的窗子上头，大大的画着一个红十字。

白玉龙指了指窑洞和平房说：“这些都是樊学卫生院的，咱们队里人员暂时都租住在窑洞里，那边房子盖好了就搬过去，这是厨房，其他的是宿舍和库房。进去弄点吃的再送你去井上，这会儿早饭都吃过了，下午饭还早呢…高建东，高建东！”

窑洞里有人应了一声，第三个窑洞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紧走几步到白玉龙身边，白玉龙指了指身后两人：“给他们弄点吃的。”

高建东问：“早上的饭菜热一下行吗？”

白玉龙点点头，司机说自己吃过了，回公司报道了，就转身出去走了。

吃完饭白玉龙叫上队部司机，开着黑绿色的庆龄皮卡，将高少宇送到一个有三口井的井场。

这是个处在西山坡半山腰的井场，一条土路从井场北边斜斜向下通入井场大门，大门旁边，靠山放着一个活动房，三个上下匀速晃动的抽油机后面，靠西边院墙边上，几个民工正在和灰、抱砖头，已经砌了两米多高房墙旁边，架子上的瓦工正聚精会神的拿着瓦刀敲打着砌在砂浆上的红砖。离抽油机不远处，一台轰轰作响的柴油发电机，烟囱中的浓烟突突的向天空喷去。

白玉龙下车，带着高少宇走进活动房里，房子里两个穿着红工作服的眼睛向门瞟了过来，一个中年人，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端着一双满是油污的手，站在房子中间，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把瓢往洗脸盆里倒水。

小小的房子，两个高架子床并排摆在靠墙处，中间仅留下一人多宽的地方，床上的军用被子却叠得整整齐齐的，靠床头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的电台正吱哩哇啦的响着。

白玉龙指了指指了指中年人说：“你们的井长，韩立平。”“韩立平！这是给你们新分的人，好好带着。”转身出去，几个人在后面跟着，白玉龙在井场四处看了看，又给韩立平交代了几句，坐车离去。

下铺已经被他们两个占着了，高少宇将被褥拿出来铺在上铺，坐在上铺的床板上，直起身子，头发在活动房顶摩挲着，换上工作服。韩立平摆出一副领导架子，给高少宇讲些油井上作风纪律，然后把高少宇带在柴油发电机旁边，一边指着柴油机的各个部件，一边趴在高少宇耳边大声讲着怎么看机油，怎么看水位，怎么加水、加机油。

刚收回来的私人油井，井场到处是坑坑洼洼，韩立平每日带着高少宇和另一个采油工纪晓林开始收拾井场，三人推着手推车，将院子里油污铲掉，倒在井场外边的坑里埋掉，然后在山坡上挖些新土添在院子里。

因为没有做饭的场所，每日便吃方便面，喝纯净水，泡的吃腻了，就将调料拌着干嚼着吃。偶尔也改善一下伙食，就是去沟对面的老刘家里吃点家常饭。

站在井场的院子外，老刘家清晰可见，韩立平叮咛纪晓林看好柴油机，便带着高少宇从院子出去，走到沟边，瞅着可落脚的地方，缓缓地一步一步的向沟底走，走到沟底时，韩立平长嘘了一口气，叹了口气说：“下坡容易上坡难，愁死了。”

好在上坡的时候身子前倾着，手脚并用，高少宇感觉倒比下坡容易些，爬到沟畔时，韩立平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袖子在头上擦了擦汗，看着站直的高少宇说：“你不累啊，还是年轻好啊。”

手在地上支了一下，站起身拍了一下高少宇，向老刘家走去，三个向东的窑洞，木门半掩着，高少宇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默默的扫视一遍院子，跟着韩立平走进窑洞里。

普通的米饭、熬土豆块，两个人直如山珍海味般狼吞虎咽着，看的旁边老刘的小女子直发笑，高少宇一边咽着嘴里的米饭，一边看了一下她，大约十四五岁年纪，两个脸蛋红红的，不知是天生还是被风沙侵袭之故，和白白的额头颇不相称。

高少宇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不念书？”

老刘舀起一勺洋芋块倒在高少宇碗里：“学习也不好，家里也供不起，再说了，女娃子，识得几个字就行了，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过个两三年，找个好人家就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