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事情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我无心做任何事。我想起了靴子的故事，我就是那个神经衰弱睡不着觉的老头，现在马经理的第一只靴子已经落地了，另一只却不知什么时候咣当一声掉下来，我睡不着。

第四天，陈总打发唐木来叫我。

我明白，那只靴子掉到陈总那里去了。

丑闻，绯闻，乱交，脑子里全是这样的词。我红着脸，低着头，跟着唐木。唐木呼呼的在前面走，到了办公室，推开门，进去了。我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陈总见我进去，喊了一声，“长尾巴了？不会关门啊？”

我转身，把门关上。

陈总啪的一声，把一摞照片摔到桌子上。不用看，我也不敢看，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

“本来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是，既然有人放到了我的办公桌上，那就不是私事。我还听说，你给张明敏引荐了苏经理？你能耐了，你长本事了！”陈总火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唐木咬牙恨恨的说。

“没你什么事，你出去！”陈总把唐木轰了出去。

任凭陈总数落了一番，陈总点了一颗烟，吧嗒吧嗒的抽。我说，“陈总，那天。。。。。。”

“别瞎咧咧了，你要不要写个剧本给我看看？”陈总不容我说话。

我强打起精神，一定要把事情跟他说明白。

“陈总，你上大学时，有没有人笑话你，看不起你啊？”突然问了他这么一句，他愣住了，不说话了。

“可能你没有这样的经历。可是，我从一个成绩优异、心气高傲的中学生，进了大学。从进大学的那天起，什么都被人嘲笑，什么都被人看不起，同学们聊天、吃饭、出去玩都不带你，你说什么人家都叫你白痴，说你脑子有病，你会怎么样？我承认，自己除了学习好，什么也不会，不会唱歌，不会打球，不会弹琴不会跳舞，什么都不入流。可是，这不是我的错！你也是农村出来的，这些你都会吗？”我哭了。

陈总沉默了。

“我努力适应大学，可是总是差人家一步。我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家庭，你能吗？”我几乎是在自己问自己。

“这跟这件事没关系。”陈总说。

“有关系！有直接的关系！在大学我没有几个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没人理会。我被留校察看，被勒令退学，找不到工作，跟这个有直接的关系。我进了公司，张经理她关心我，劝慰我，我很感谢她。她请我吃饭，我很愿意去。后来，我喝多了，在她家睡了一夜，可我完全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事。她给我拍了照，然后让我跟她去那家公司，我没答应。她让我引荐苏经理，我引荐了，后来她让我帮她给格莱美设计方案，我没答应。她。。。。。。”后面的事，我没说，我没有把马经理说进来。

“滚进来！”陈总突然喊了一句。

唐木推门进来，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小人之心，女子之心。”陈总对唐木说。

唐木说，“我就是小人之心，女子之心！我再小人，也比这个猥琐的人强！”

猥琐的人，说的就是我了。我真的有这么猥琐吗？有吧，我也不知道。我猥琐到要靠别人的抚慰才心安，萎缩到要听别人的劝解才自信。

站在我面前的两个人，是什么样的两个人啊？一个是我的恩人，他不避世俗，把我从绝望中拉了上来，我从酒吧酒水服务员堂而皇之的进了这家大公司，从一个实习业务员，转调到策划部，然后从统筹升到文案，再到高级文案，他对我还不够仗义吗？一个是我的朋友（如果唐木认我这个朋友），她直率，热情，不藏瑕疵，但是她给了我那么多建议和帮助，给了我那么多的关照，甚至冒充女朋友去帮我圆谎。

而我呢，给公司做了有限的几个案子，而且每个案子都惹出一堆的事情。是我情商不够，还是根本不能适应现在这个社会？我为什么在工作的时候，不能很好的处理这些人际关系？我到底值不值得陈总和唐木这么费劲心思的对待我？

我不知道。

或许，我该给陈总一个交待。

我想了想，说，“陈总，我给您添麻烦了。如果。。。如果。。。我辞职！”

这就是我能给陈总的交待，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辞职！辞职！你除了说这两个字，能不能说点别的，让我觉得你不这么没出息！让我看看你这坨烂泥到底能不能上墙？够了，够了，你这辈子也就这么样了！唐木，你赢了！”陈总的脸都扭曲了，愤懑的摆了摆手，说，“走吧，现在就离开这里，别让我再看见你！”

原来我在陈总眼里，一直是一坨烂泥。他对我彻底绝望了。

我站在原地，唐木看着我，语调拐了一个大弯儿，口气中含着催赶，说，“走--吧！还愣着干嘛啊？”

我给陈总鞠了一躬，转身默默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经过培训部门口，张明敏，你可害死我了！

我听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咣的一声。是唐木愤怒的关门声。

结果，我听到唐木在身后喊了一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