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吱吱的吹响了哨子！

我走步了！

我当时愣在球场上。

机电系发出球后，时间到，一分把我们挡在在小组赛。

比赛结束了。郝伟过来，揪住我的球衣，等着我。周肇峰赶紧过来把我和郝伟拦在两边。

郝伟吐了口唾沫，“你丫就是农村来的傻逼！什么也不会的土包子！当班长？当个屁！”

我站在场上，血蹭蹭的往头上窜！我想攥紧拳头，根本不好使。我站在原地，足足几分钟。等他们都退场回去了，我才收拾自己的衣服，回了宿舍。

郝伟不在，赵忠娃也不在。

孟代强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把音箱开到最大。他和郝伟一人一天电脑，开学从家带来的。

我进了宿舍，他不理我。

“白痴！”他无所指的骂。

多少年了，我是在同学的围拢中度过的，从来没人这么指桑骂槐的指点我。我再也忍不住了，问了一句：“你说谁？”

孟代强回过头，“你会不会说普通话？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啊？这是你们土沟沟村的方言吧？”

我站在自己的床铺下面。

我是农村人，我什么也不会，我现在是班里的罪人！

这些强加给自己的定语，让我再一次确认了我跟他们的差距。

从开学以来，我已经深深的感受到我和他们之间的这条看不见的沟壑，我每每跌倒在沟里，弄的浑身泥水，我自己偷偷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我知道，这条沟却一直实实在在的。

掩饰自己的落差，装作跟每个人都谈得来，心里却着急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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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快要大二的时候，篮球队宣布解散。

一来中文系阴盛阳衰使得篮球队的成绩很差，二来认清了大学本质的人对集体活动失去了刚进大学时的兴致，他们纷纷把兴趣放在电脑游戏和女生身上。通宵达旦的玩游戏，或者跟女友出去彻夜不归。

篮球队的成员每人凑了几十块钱，去吃散伙饭。

我之前还没喝过酒，当他们提着八个暖瓶去下面打了满满的扎啤上来，我有些头晕。在我们宿舍，铺开报纸，一堆花生米，一堆小咸菜，一包酱牛肉，然后从别的宿舍弄了一个电磁炉，买了火锅底料和切片羊肉、冻豆腐、粉丝，一帮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散伙饭。

我用水杯喝了大概一杯，就浑身通红，开始打瞌睡。他们正喝的起兴，吆三喝四的喝。我已经不胜酒力，眼皮开始打架。

当我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那八暖瓶啤酒已经喝光了。周肇峰和他们宿舍的一个人，又下去买了八暖瓶。他们上来的时候，我斜倚在床栏上不省人事，胃里难受的很，只好假装睡着了。

“瞧，这就是我们的班头！嘿，班头，嘿，班头！”孟代强叫我。

我无法应声，很难受，要吐。

“怂！干什么都这个怂样！当什么班头！”我的脑子很清醒，这是隔壁宿舍的石大力，篮球队的中锋。

“别提他了，我们喝酒。”

“谁都别管谁，谁管得了谁？”

“这个班呆的真没劲，你看人家新闻传播系的，都成立乐队了？那些小丫头片子见了他们跟疯了似的追！”

“傻逼，你也成立个乐队啊！”

“嘿嘿，别赖我，要赖就赖睡着了的这个仙！他是大仙！”

我的胃很难受，想吐，但是我憋住了，还要假装继续睡着了。我怕自己睁开眼，不知道说什么。

“都少说两句。喝酒！”这是周肇峰，他是团支书。

那晚，他们喝到深夜，我就装睡装到了深夜。浑身酸麻，却假装熟睡。心里很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唱歌，为什么不会打球，为什么不会喝酒？

大学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我找不到答案，当然就找不到自己。

我能知道的就是，他们不认可我这个班头。无论我怎么假装，始终得不到他们的认可。我自己装的也很累，身心交瘁。

怎么一下子就不是我了？

怎么一下子就不优秀了？

怎么一下子就找不着方向了？

有时候，我一个人跑到操场后面的小山上，拿着随身听，把我觉得好听的歌一遍遍的放，我小声的跟着唱，可是总觉得自己跑调走音。我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上幼儿园？

这些事情，我从来不跟家里说。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我都说，很好，很好。

可是，挂了电话，我很不好。

班里逐渐有一群人开始自己组织玩，去吃饭，去唱歌，去打游戏，出去干点什么事。我不在其中。

我很想参与他们，跟他们一起，可是我参与不进去。他们觉得我什么也不懂，不愿意带我。

在宿舍里，唯一能参与他们的就是一起看足球比赛。那时，中超还可以一看，英超和西甲都是从网上看录播。每当有皇马和巴萨的比赛，有曼联和利物浦、切尔西的比赛，孟代强或者郝伟的电脑前就坐了一群人。

我也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远远的盯着电脑。他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的热火朝天，骂娘摔板凳，我就像一个看客，从外围开始喜欢上了西班牙队和西甲联赛。西班牙的联赛球队，这一群人个个都像有神经质，却精准无比，尤其是巴塞罗那，这只加泰罗尼亚地区的豪门，更像是一支患有忧郁症的神经质球队，这也是我喜欢巴萨的原因。我觉得自己有些忧郁，有些悲伤，而巴萨也是。

郝伟他们用唾沫星子和骂娘表达自己对球队的情绪，而我不能参与他们，只好用笔，写了一篇篇的球评。我不敢说话，有一次我说巴萨是一只伟大的神经质球队，结果立马招来了隔壁宿舍谭强的一顿炮轰，他是巴萨的死忠球迷，他差点跟我动手，他说你懂个屁！

从此，我不再参与他们的讨论。

时间晃晃悠悠就到了2003年底，大二第一学期快要结束了。

这个学期，我似乎习惯了一个人。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看书。这些书里，有欢乐，有泪水，有鼓励，有打击，什么都有，比那些活生生的人要温情的多，礼貌的多了。

我渐渐对班级的集体活动失去了掌控，更失去了希望。好几次，辅导员王刚批评我，没有组织好班级活动。我是没组织好，我也组织不好了。

九、

在图书馆，我经常能碰见张落雪。

她很文静，很温顺。每次都是带着耳机，静静的看书。

夏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有时候是牛仔裤，有时候是短裤。她总是留着半长的头发，没过耳梢。整个人干净，素淡，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

冬天，她穿着雪地靴，牛仔裤，一件灰色的长外套，头上戴着一顶针织的小瓜皮帽，很有气质。

当班上的同学都左搂右抱的开始谈恋爱时，我想，我喜欢上了张落雪。只不过，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不敢靠近她。

我看的书很杂，只有一类书我不敢去看，就是关于精神状态和治疗抑郁类的书。我越是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越是不敢去碰这些书。

我有时候在图书馆看金庸的小说，看的很入迷。我特别喜欢郭靖这个闷骚男，他什么都不是，做什么都慢别人一拍，这跟我很像。我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突遇贵人，提点我，给我武功，旷世的武功；渴望自己身边有一个黄蓉，替我抵挡一切。可是，《射雕英雄传》始终是小说，里面的故事很好看但是很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