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有陈总那么厉害就好了。他虽然也是农村出来的，但是那时的大学很淳朴，不像现在这么势利，所以他能继续好好学习，还差点被保送。我，从进了大学就找不到北了，我怎么能跟陈总比呢！他失去了一切，学业没了，父母没了，他还是一个人能闯荡出一片天。我呢，没有他的魄力！”我自己这么觉得。

“那你自己窝死算了。农村怎么了，一无所有怎么了？”唐木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经历，一个人的心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我默然了。

感到一阵凄凉，为自己。

陈总是不可复制的，我怎么能重走他的成功路呢？我走不了。我在被开除前已经被打倒了，陈总是带着很高的心气，离开学校，然后开始创业的。这就是我跟他的区别。

三、

“你是一个心事重重的人，我真搞不明白，是社会原本就太复杂，还是像你这样复杂的人把社会搞复杂了？”唐木永远不会有我的经历，所以她不会明白这个社会不像她想的那么单纯，或许这个社会也不是我想的那么凄凉。

“我。。。。。。看起来像一个很复杂的人吗？”我问唐木。

“不知道！但是，你整天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唐木叹了口气，把身边的灌木丛踢的愣愣响，直晃。她很轻盈，很快乐的踢出这一脚，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我也不知道，从上大学起，我就不快乐！”我真的无法找到快乐的源泉。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你小时候快乐吗？”

想起小时候，真是快乐的无忧无虑，那时农村虽然穷，但是我们穷乐呵。想起农村的麦浪，榆钱，知了，弹弓，我曾多少个苦闷的夜晚梦想回到农村。

“我多想回到小时候，虽然穷，但是快乐。我多想回到中学，虽然学习很苦，但也很快乐。”我感叹。

“你的大学是个噩梦啊？”唐木一下子戳到了我的痛。

“是，我的大学是噩梦。我经常梦到自己掉进了漆黑的深渊。”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为什么呢？一个原本快乐的人，到了大学就不快乐了！跟我说说，你因为什么？”唐木想知道，可是我跟谁都不会提起自己狗血的大学，我只想忘记。如果可以把这三年半的时光吞咽下去，我会的。我不会再把自己的痛苦，像老牛反刍一样，吐出来，让自己再咀嚼一遍，让听者像看笑话一样再围观一次，或者送来同情的目光。

我坚决的闭了嘴。

唐木也识趣的闭了嘴，“农村好玩吗？我还没去过。”

“不好玩，小学没有体育课，没有音乐课，没有美术课。”我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大学的糗事。我不会打球，不会唱歌，不会画画。这就是我痛苦的根源，遭同学唾弃的根源。我是这么认为的。学习好，有个屁用，所以在大学里我干脆把学习也荒废了。

唐木说什么也提不起我的兴致了，她很郁闷。

“你别整天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找点乐子，褒奖一下自己，不好吗？”唐木劝我。

我不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可是，我现在是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有的人，我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不菲的工资，去跟家里的父母、爷爷汇报，让他们放心，让他们自豪。我没有在外面疯玩的资本和资格。

“我现在急需的是一份好工作。”我说。

“又如何？”唐木不以为然。

“一份好工作，可以对家里有个交代，回报他们这么多年的养育，让他们不再为我操心；一份好工作，可以让自己觉得不是一无是处，找回自己；一份好工作，可以在城市站住脚。。。。。。”是的，现实点吧，我现在就是要有一份好工作。

“你告诉我，如果你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就不再闷闷不乐了，是吗？你确认？”唐木停下来，很认真的看着我。

“一份好工作，是一切一切的前提！”我很确认。

“那我要提醒你了，这次陈总调你去策划部，可不是一个大馅饼。那个死马四眼，横竖我都看不上他。他可不是那么与人为善的，这次你驳了他的面子，他不会让你好受的。”唐木提醒我。

“去策划部是我的期望，我是学中文的，做业务员确实不行。或许，我可以胜任文案。我去了后，一定好好干活。只干活，不说话。”我就是这么想的。

“干活？去了有没有活儿干，还两说呢。这个马四眼，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不好，就是觉得戴眼镜的没什么好货！不过，既然陈总让你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唐木自己也是瞎猜，她并不确定什么。

“你很了解陈总。”我说。这里，我不得不交待自己一个很阴暗的猜测。从一开始，我见到唐木，得知唐木是陈总的秘书，我就不觉得年轻女秘书是一个很好的岗位，只不过唐木不是我想象中的秘书。

“闷骚的人都很恶毒。”她看穿了我。

她甩手要回家，“走了！你啊，活该，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唐木突然翻脸。

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很小人，她那么热心的帮我，提醒我，我还是得空就往歪了想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四、

我怎么就成了一个心理阴暗的小人了？

我怎么就成了一个不招人待见的人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一个人龌龊的走在学校的小路上，生怕碰见熟人，或者同学。我索性猥琐的，鬼鬼祟祟的上了操场后面的小山。

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夏日，夕阳紧贴着海平面，周围归于寂静。整座海湾，金色的余晖满布，波光粼粼间，仿佛在异境。

我坐在天地之间，却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眼前的这些美景，山脚下的这座校园，都与我无关。我甚至恨它们。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再也容不下这么多与我无关的东西的？我的热情呢？我的兴致呢？

我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从不对别人提及，包括张落雪和唐木。

越是不愿意想起的事，越发在心里蠢蠢欲动，不时探出头来，刺痛你的神经。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两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亲是小学民办教师，母亲在家务农，爷爷是村里的老秀才，也是一个极出色的木匠。这样的家庭，在农村来说，已经算是不错。这个家庭，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唯一的传统就是供养家里的男孩读书。我爷爷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秀才，父亲也在那个普遍小学不毕业就辍学的年代被爷爷逼着坚持读完了高中，我现在更进一步，考上了大学。

我从小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天赋。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穷凶极恶的疯玩。在农村，没有变形金刚，没有奥特曼，甚至我小时候还没有电视。可是，农村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一团泥巴，一张废纸都可以是供我们玩乐的道具。

春天，我们上树采榆钱，去田野里挖一种叫“福根”的草根（茅草的根，细细的，一节一节的，像甘蔗）嚼在嘴里很甜，福根的花（茅草花）在抽穗前我们就从松散的黄土地里抽出来，很清新很好吃。

夏天，我们用面筋粘知了，用油炸了吃，很香。夏日的中午，趁大人都午睡了，约上几个小伙伴去鱼塘偷偷的摸鱼。

秋天，田地里的野兔很肥，我们用夹子在兔子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一天总能抓到一只两只，在田地里生火烤了吃，美味极了。

冬天，我们在冰面上完陀螺，打冰溜溜。

就这样，我一直极力的抵抗着家里送我去上学的打算，一直疯玩到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