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公司规定？自从去年，我们丢了格莱美这个客户，马经理就一直耿耿于怀，发誓一定要重新夺回这个单子。你们简直不知道好歹，马经理的团队一直在跟这个客户，赵横日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一家公司，居然报出两个策划方案，而且马经理毫不知情！客户会怎么给我们公司下判断？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先河！”陈总拉下脸，对着我和唐木就劈头盖脸的批了一顿。

我闯祸了！

怪不得唐木当初听说我要盯格莱美时，她犹豫了一会。她知道策划部马经理在跟这个客户，我私自跟苏经理接触，递交设计方案，确实是给公司带来了麻烦。一家公司，居然分别交出两个方案，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对的。

我等着陈总发落。

陈总此刻不说话了，瞪着我们三个人。

马经理笑着说，“陈总，横日他刚进公司，违反了规定，这有情可原啊。而且，这次是因祸得福，要不是他私自提交方案，我们怎么能发现他居然有这么好的创意！我看，他会是做文案的一把好手，我申请把他调到我们策划一部，发挥他的创意！再说，他当初应聘的也是文案策划这个岗位嘛！”

马经理居然不计前嫌，令我大受感动。

陈总似乎就是在等着马经理做这个表态，他听了后，说：“既然马经理爱才心切，从今天起赵横日就调到马经理的策划一部。但是，不能不罚，这样吧，这个客户仍旧归马经理做，这不算你赵横日的客户！”

马经理替我求情，“陈总，这不合适吧！小赵的创意中了标，怎么能把功劳放在部门呢？”

陈总说，“没额外处罚他就算看在你替他求情的面子上。就这么定了！”

第五章过往

一、

“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唐木跟我说。

“等我发了工资吧！”

“别介！趁我现在高兴，明天晚上就去！周一鱼籽免费加一份，生鱼片敞开吃！”唐木说着，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夸张的咂摸着嘴。

买化妆品的钱实际上是她出的，然后没送出去，等于买来送了自己。我请她吃个大餐，是应该的。要不是这次她带着我犯规，抢了策划部的创意，我打死也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有机会调到策划部去做文案。何况，她配的图也功不可没。

“那下了班就去！”我想起了兜里那可怜的几张人民币，应该够了。

“就这么定了！”唐木说。

唐木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我想的那么盛气凌人，甚至有几分调皮的可爱。

下了班，我们做316路车去了市政府旁边的那家稻早自助。门口的迎宾一律用日语打招呼，我手心出了汗。唐木在前面轻车熟路的左右穿行，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店里的装饰是大黑扑面，地板、天花板的格栅，桌子，包括灯罩，一律是深黑色，摆放在餐架上的各色食物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显得秀色可餐。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手足无措。唐木则得心应手的张罗着取三文鱼、鱼子酱，问我喝什么饮料，这里的红酒都是免费的。看着一碟碟静美的食物随意取食，我想，这还真是自助。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生怕那几百块钱飞了。

唐木说，“知道吃自助的最高境界吗？”

我绞尽脑汁想了想，说，“不吃最好吃的，只吃最贵的。”

唐木说，“no，no，no！最高境界是扶墙进，扶墙出。哈哈哈哈！”

她的大笑惹来了侧目和围观。她丝毫不在意，趴在桌上大快朵颐。而我，当然也不能放过我可怜的198元/位的餐位费。只一顿饭，就吃掉了396大元，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心疼。

我想，这种生刀子割肉的心疼，唐木是永远不会体会到的。她只关注餐架上的美食，她优雅的起身去取食物，倒饮料，像一个惯犯。而我，心里想的是怎么才能把198元吃回来。结果是，真像唐木说的，我们俩都扶墙进，扶墙出。

晚上回到家，一晚撑胀，无法入睡。

结账的时候，我装作那个有钱的，抢在前面去掏钱结账。唐木阻住了我，她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卡，唰了一下，我们的帐就结完了。我问她是什么卡，她说是稻早的会员金卡，一年有六次免费。这餐，是她请了我。我暗自庆幸自己下半个月的伙食终于不用算计着泡面过了。

我说，“等我发了工资，我再请你来。”

唐木说，“不装能死啊？”

我被她戳穿了心思，窘迫的不敢跟她对视。她一眼就看穿了我，我的面子比命都重要，不装就是能死。否则，我也不会在大学被人剥掉面子后，忧郁的熬了三年半。如果我像赵忠娃那样，很清楚的认识自己，从一开始就俯下身子做人，落差就不会那么大，就不会把自己折腾到绝望。

我和唐木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我是一个被社会遗弃忘记的农村小子，为了大学的骄傲、城里人的荣耀，死死的把自己拖拽在这座并不属于我的城市，艰难度日。而她呢，从小就养尊处优，是一枚骄傲的小公主，是所有人的明珠。她也确实称得上这个名号，漂亮、聪明、大方，又有城里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调皮和娇气。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气质吧。什么是气质呢？气质就是长期的生活环境和习惯所渐渐浸淫出来的给人的一种感官印象。我也有气质，农村泥腿子的气质，农村娃天生腼腆自卑敏感的气质。所谓云壤之别，就是指我和唐木吧。

唐木看我不自在，摸着肚皮说，“其实，稻早我并不是特别喜欢！知道你们大学二门旁边有家灌汤包子铺吧？啧啧，那才是我的最爱！明天你请我吃吃！”

我不知为什么唐木非要进入我的生活。这么说好像显得我多么有吸引力似的，其实是我想不明白。但是，唐木确确实实成为我进入魔法盒子之后接触最频繁的人。

第二天，我带她去学校二门附近吃灌汤包。

这是我被开除后第一次主动靠近母校。她还是那个样子，高高的院墙，森森的树木，寂静的校园里每天都有欢乐的，有悲伤的。那家包子铺就在学校二门门口。

包子，稀饭，小咸菜，马扎，污水，狭小的店面，这就是这家小店。我在大学时经常来这吃早饭，因为稀饭免费。

唐木果然很喜欢吃这里的包子，每当她要咬开一个，都把身子躲远了，只伸出一张嘴，凑近包子。即便这样，包子里的汤还是会喷溅出来，惊的她连连叫唤。我教她怎么才不会溅出汤汁，咬住包子的同时要吸气，这样汤汁就会被吃进嘴里，而不是溅出来。

她说，“我最喜欢吃灌汤包，但是一直学不会怎么吃。没想到，你可以。”

正吃着，我隐约看到了两个人，从二门一闪而过，进了校园。我不敢确认，也就不愿确认。

“想什么呢？怎么不吃了？”唐木正吃的起兴。

“没事，我吃饱了。”我敷衍她。

“八成是看到旧情人了吧？”她打趣我。

唐木再一次不经意戳破了我。我要是有她一半的脑子，就不至于在大学里迷失了自己，把自己搞的一团糟。

七月的傍晚，天黑的很晚。吃完包子，唐木说，去学校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我不想去，里面是我的伤心地。“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怕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唐木说，“走吧，进去狠狠的踩上几脚，心里就舒服了。”

我跟她从二门进了校园，她是不会体会到我对这里的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