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
“娘能去哪儿呢?”丁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曾德厚赶紧跑到院子里,“冯胖子、嫣红……”下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来。
曾德厚冲着大家发号事令,“都听着,夫人不见了,都去找夫人!赶快去找!”曾管家的话音一落,下人们四散开来,去找夫人。
堂屋的客厅里,林母和林奇川听到外面乱乱哄哄,林奇川起身有点坐不住了,“娘,您听,外面在喊夫人不见了。要不,我们别等了?”
林母纹丝不动,“坐下。沉住气。她肯定就在院子里,她能跑哪儿去?我看,她是想躲债!”林奇川又坐下来。
过了会儿功夫,下人们又聚到孟夫人房前,都摇着头。曾德厚一脸焦急:“到处都找遍了,只有祠堂了。”
“祠堂?”丁月二话不说,朝祠堂跑去。祠堂的门,在里面插上,丁月推了几下,没有推开。“撞开!”随后赶来的曾德厚朝冯胖子等人说。
冯胖子和几个下人一起使劲,撞开了祠堂的门。
门开了,丁月,曾德厚冲进去。一进祠堂,大家就看见孟夫人趴在祖宗牌位前一动不动。丁月跑过去抱起孟夫人,用力地喊着:“娘!娘!”
史太医跟了进来,上前一搭孟夫人的脉,摇摇头道:“夫人已经过世了。”
祠堂里传来丁月撕心裂肺的喊叫:“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跟祥河交待呀!”曾德厚红着眼圈从祠堂里出来,“夫人仙逝了!”守在外面的下人们,扑通地跪下来,开始抽泣。
林母和林奇川在堂屋里,闻声来到后院,一看这种场景,愣住了。林母拉拉林奇川,“走吧。”林奇川默默地跟在她娘身后离开孟府。
整个孟府,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黄土路上,一匹马奔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是意气风发的孟祥河。
到了孟府院外,孟祥河下了马,他立刻感到气氛不对。他跑进院子,院子里一片缟素,房梁上挂着白纱,院子里设了个灵棚,几个吹鼓手坐在灵棚外面吹奏着。
再往里看,灵棚里设了一个灵堂,前面放着一副棺材,棺材前放着供果,点着香烛。
香玉带着孟岸披麻戴孝跪在灵位前,向前来悼念的人们磕头致谢。丁月一身缟素站在那里。孟祥河朝丁月冲了过去。院子里的所有人,看到孟祥河,都呆在那里。
孟祥河指着丁月的衣服问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丁月扑起孟祥河怀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孟祥河一把抓住丁月的胳膊,“快告诉我!怎么了?”
“祥河,娘去世了。”丁月抽泣着说道。
孟祥河松开抓住丁月胳膊的手,倒退了几步,喃喃地说:“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一定是在骗我。娘,娘怎么会死?娘答应过要跟我一起去天津,去看黄河入海的地方,我还要带她去劝业场看热闹,去十八街吃麻花,去洋人街瞧稀奇。娘都答应我了。她怎么会死?你们肯定是在骗我!是在骗我吧?!”他一边说,目光一边扫向大家。
所有的人都回避他的目光,低着头。
丁月走上前抱住他。“祥河,这是真的。娘的棺材就在那里。”孟祥河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眼看见了曾德厚,他冲过去,“曾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此时,曾德厚也已经泪流满面了。“少爷,是真的。夫人已经仙逝了。请节哀!”
孟祥河疯了一样,一把抓着曾德厚的领口,“曾叔,我走的时候怎么托付你的?节哀?节哀!你,你还我娘!”
“少爷,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夫人!”
孟祥河咆哮着:“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吗?告诉我,我娘怎么死的?”孟祥河见曾德厚不回答,神态颠狂起来,他满院子走着,用手挨个指着院了里的人。“你们,快说,我娘是怎么死的?你们不敢说就是你们害死了我娘!”
丁月上前拉住了他。“祥河,你干什么?”
孟祥河仰天长啸,“娘!”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丁月跪下去,抱着他的头。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天空。
孟夫人,葬在了青城镇坟山上。这里,葬着孟家的先人们。
这几天,孟祥河天天往坟山上跑,他要多陪陪他娘。他至今也无法接受娘离去的事实。
孟祥河两眼通红地躺在孟夫人的坟前。他眼前人影一晃,是林天石。林天石提着一只饭篮蹲下来,“祥河,别太难过。吃点东西吧。”说完,他揭开蒙在饭篮上的布,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
孟祥河眼都不眨,一动不动地那样躺着。
林天石自顾自地说着:“我小时候,有一年下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山上,地里,屋顶上,全是雪。狼都进了村,山上什么吃的也找不到了。村里后生们闲着无事,就提着棍子打狼。有一只狼被追得无处可逃,也逃不动了,就站在雪地里,后生们一阵乱棍,狼被打趴下了,脊梁断了。可还没断气。后生们也不要它的命,说让它趴在雪地里,活活冻死它。第二天早晨,后生们去看时,狼不见了,雪地上一串鲜红的血迹。后生们顺着血迹找到一个山洞里,那头狼趴在洞里已经死了,几只没睁眼睛的小狼还趴在它肚皮上,叼着它丨奶丨头……”
孟祥河还是那样躺着,动也不动。他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敲断我脊梁的是谁?”
林天石叹了口气,也不回答,只是说:“祥河,先吃饭吧,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还等着你替我养老送终呢。”
孟祥河起身,盯着林天石说:“我必须知道是谁敲断了我的脊梁。”
林天石有些为难道:“祥河,你这是逼我不义!”
“你这么说,敲断我脊梁的是你们林家的人?”孟祥河心里早就有预感。
林天石又叹了气道:“唉,我劝过我嫂子和奇川,可他们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呀。”
“他们怎么了?快告诉我!”孟祥河的目光里冒出火来。
“奇川的岳父王海臣来林家,说你被土匪抢了,货没了人也被打死了。我嫂子去你家把这事告诉你娘。你娘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听说你人没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就……”
孟祥河越听越气愤,倏起站起来,拔下插在坟头的挂坟钱往山下走去。
林天石慌了,在他身后喊着:“祥河,你要去哪儿?”
孟祥河也不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奔林家!
孟祥河闯进林家的堂屋的时候,林奇川正跟母亲坐在那里商量事情。
“祥河?”林奇川见到满眼血丝孟祥河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句。孟祥河不理他,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林家堂屋里供奉的神龛,他把从母亲坟前带过来的坟钱插在上面!
“孟祥河,你这是干什么?那是林家祖宗的神龛啊!奇川你快拿下来!”林母脸色一变发话了。
林奇川冲过去要把孟祥河插在神龛上的坟钱取下来,他被孟祥河一把拦住。
孟祥河直视着林奇川的眼睛道:“你们逼死了我娘,我要让你们还回来!”
“你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逼你娘了?”
孟祥河冷笑了一声道:“你少给我装糊涂!我告诉你林奇川,我现在全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算计我。为了夺回金银滩那五百亩烟田,你勾结你岳父到怀乡驿来抢我的货,还想置我于死地!我逃脱了,你们又不甘心,编造我被土匪打死的谎言,活活气死了我娘!你说,是不是这样?”
“一派胡言!孟祥河!我看你是疯了!”林母气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