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祖上，原来是林家运送烟丝的筏子客。彼时，陆路运输不畅，全靠水路运输。筏子，是水上不可缺少的运输工具。筏运，是当地最主要的运输途径。孟家祖上，后来靠着殷情巴结，渐渐做到了筏子头。到了孟祥河的爷爷孟病虎手里，此人虽然叫病虎，却是个狠角色。他利用高价买下了林家一户破落子弟的房子，把一只脚踏上了青城镇。孟病虎利用这间房开了一家赌馆，引进了江南一带流行的牌九，引诱林家子弟前去参赌。当时，林家的族长性格软弱，对林家子弟约束不严，于是孟家就靠赌馆发了第一笔财。但这些并没有撼动林家在青城镇三百年的根基。

真正改变这一切的是发生在咸丰年间那场豪赌……那场豪赌，一连赌了半个月。最后三天更是生死大决战！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到了最后三天，孟家已经输得精光，但孟家不服输，押上了十五条人命！而林家想乘胜追击，押上了金银滩的五百亩烟田，还有青城镇的一条街。

三天三夜中，孟家的祖上和林家的祖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十乡八里前来看热闹的人把赌馆门前的麦田都踩出一条条路！卖拉面的牛大碗三天里卖出了十几袋面！牛大碗就是从那以后才发起来的！卖麻糖的，卖肉串的，算命测字的，甚至还有给过夜的人租棉袄的！场面壮观得比过年还热闹。

三天以后，当林家的祖上从赌馆走出来时，青城镇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从林家独占鳌头，变成林孟两家势均力敌！林家有一半的烟行归了孟家，所有的烟田都被孟家拿走，两家形成犄角之势。孟家控制了烟叶市场和黄河水道，林家掌握了钱庄和烟丝市场。

再后来，孟家在青城镇的势头越来越大，而林家，自那次豪赌之后，一蹶不振。

到了孟祥河父亲孟广海那一代，林家子弟，无心从商，就连当时的林家族长，林奇川的父亲，都整日泡在孟家的烟馆。几年下来，林家欠了孟家一大笔银子。

林奇川，是林家长房长孙。他和孟祥河两个人从小在青城书院长大。两个人，即是同窗，又是好友，惺惺相惜。他们经常结伴同游，走遍了陇中大小城镇。家里的事情，以及上一代的恩怨，他们知知甚少。

在怀乡驿客栈的客房里，苟连长手下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大通铺上。

苟连长时不时掀开窗帘朝外看着。苟连长对手下的说“你们都给我听着，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孟家的筏子队就住在这儿，孟祥河带人到村里赌钱去了。货在地窖里。你们都给我呆在屋里，哪儿都别去，以免打草惊蛇。等他们晚上回来咱们坛子里抓乌龟，一抓一个准。”

话音刚落，马樱花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进来了。

“大哥，手抓肉来了！”

苟连长探头一闻，“真香呀！姑娘，你说的酒呢？这么香的肉没酒可不行！”

马樱花笑着说：“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去拿。”说完转身离去。

马樱花稳住了苟连长他们,却不知道,怀乡驿客栈里，还有一拨人,也正等着孟祥河他们!

那就是兴隆山的张耀祠、杨西原和他们的手下。此时，张耀祠和杨西原正在客房等着彪子打探消息回来。

---第十五章----完

第十六章

天渐渐黑了。

彪子回来了，带来了孟祥河他们正是住在这里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张耀祠他们很兴奋。他们准备今天夜里就行动。于是，张耀祠和手下十几个弟兄坐在客房里开始互相往脸上涂着墨汁，瞬时，他们一个个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杨西原没有抹脸，他坐在那里沉思，显得有些紧张。彪子凑过去道：“二哥，你怎么还不抹脸？”

杨西原站起来，冲着张耀祠说：“大哥，我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住在哪个房间。货堆在哪儿。晚上好动手。”

彪子放下手中的笔，“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吧。”杨西原指着他的脸笑笑说：“你这样出去还不把人吓死。算了，我自己去。”彪子有点怀疑地看着杨西原，“怪不得你先不抹脸，原来你是早有准备的。”

张耀祠笑了，“彪子，是我让他先不抹的，一群恶鬼里总得留个人。”然后，他冲杨西原驽驽嘴，“行了，你快去吧。”

杨西原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大哥，我怎么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彪子望着杨西原出去了身影，对张耀祠说。“你放心。他是头狼，也许闻到猎物的味道了。”张耀祠道。

在怀乡驿客栈的走廊里，杨西原挨家挨门地从窗户里往里看，寻找着孟祥河他们。然而没有一间屋子里有孟祥河的影子。他开始变得有些焦急。

突然，远处一间房里传出女子悦耳的歌声……

杨西原寻声走过去。从窗户的缝隙里，他看见一位姑娘的背影。那位姑娘，正抱着酒坛，边喝边往码着的一排碗里倒着酒。

姑娘一曲唱完，屋里的那些人，连干了几碗。酒至酣处，他们衣服都敞开着，露出腰上插的枪。杨西原一见，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为首的那个人，晃悠着走到姑娘身边，用手搂着姑娘的肩，让姑娘再唱一曲。姑娘拧不过，只好扯开嗓子又唱起来：

日头落给者山背（呀）后，月亮里打连枷（呀）哩，阿哥（嘛）走的者房背（呀）后，心抖者肉跌（呀）下哩。

杨西原的目光，落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一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在黄河边用枪击中他的王海臣的手下，一个是孟家的丫头马樱花。他们怎么凑在一起了？他心里正纳闷着，突然一只手放在他肩头上。

他一回头，一支饱蘸墨汁的笔刷地抹在他脸上！他一愣。是彪子。彪子继续往他脸上抹着。“要做恶鬼都得做！摸清了没有？”杨西原把手指竖在嘴前：“嘘！回屋说！”

杨西原回了屋，刚才他看到的正是马樱花和苟连长他们。

马樱花为了拖住苟连长他们，又是劝酒又是唱曲。酒她也喝了不少，脸泛着红光。苟连长手下提醒着他该去看看孟祥河他们回来没，被他一顿臭骂。只好默不做声。

杨西原和彪子刚回屋，张耀祠急切地问：“他们回来了吗？”杨西原一脸紧张小声地说：“大哥，我们上当了！这是个陷阱！”

张耀祠一愣，“什么陷阱？”

杨西原凑到张耀祠耳边道：“孟家的筏子队是个诱饵！是王海臣用来作诱饵引诱咱们的！我跟彪子刚才看到了，那个房间喝酒吃肉的全是王海臣的便衣！是专门在这儿等咱们的！”

“王海臣？”张耀祠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咱们没跟他结梁子啊。”

“大哥你忘了？前不久我们在兴隆山劫的就是他的货啊！”杨西原道。

张耀祠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杨西原，又看了看彪子。“可他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我们又没打旗号！”

彪子看了杨西原一眼，“大哥，我明白了！肯定是上次他放走的那个人回去说的！”

张耀祠一听，脸色变了。“老二，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杨西原想了一下说：“索性就先灭了王海臣的人，再吃孟家的货！”张耀祠笑了，显然杨西原的建议跟他的暗合。张耀祠道：“就按老二说的办！老二，今天的令旗就交给你了！怎么干你发话吧！”

杨西原松了口气。他话是那样说，其实心里想着怎么能帮到孟祥河才好！

孟祥河这时，正在怀乡驿的黄河边上指挥着筏子客们往筏子上搬烟箱。

最后一乘筏子装上了水烟箱后，筏子客们都站在筏子上，等骆五一声令下。骆五跟着孟祥河站在岸边。

“孟少爷，出发吧！”骆五道。

孟祥河摇了摇头，“五哥，那你们先往下漂吧，我去接樱花，我不能丢下她！”

骆五一想也是，就让一个老筏子客带着大家先往下漂，自己在岸边等着孟祥河他们。大家在卧牛坪河滩上汇合。

杨西原带了兄弟闯入苟连长他们的客房的时候，苟连长已经喝多了，正欲非礼樱花。杨西原举枪对天放一枪，大喊一声：“不许动！”

苟连长和手下吓得酒醒一大半。“想干什么？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是陇中缉私队的！”苟连长厉声道。

杨西原上前，一耳光扇在他脸上：“瞎了狗眼的是你！老子们是阎王的队伍！”苟连长脸倏地变了，伸手刚要掏枪，杨西原一脚把他踹倒，苟队长倒下的时候把油灯打翻，屋子里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