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川说：“丁小姐，你也是女人，你要是看到香玉这六年来所受的委屈，你也会有侧隐之心的。孟祥河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了青城父老的公愤，纷纷要求严惩他。作为香玉的堂兄，我当然有责任帮香玉讨回公道。但丁小姐你也许不知道，我跟孟祥河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在青城书院念书，关系非同一般。年轻孟浪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愿意看他因为这件事就声败名裂。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吧？”

丁月点点头，“我当然不愿意看到。”

林奇川见状，又说：“所以，丁小姐，如果你为他好，就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孟祥河跟香玉重归于好，一家人团圆。你说呢？”马樱花在旁边插嘴道：“林少爷，这些话，你找我家少爷说去，找她干什么。走，你不是要去教堂吗？”

丁月听了林的话，早就坐不住了,索性起身,“林先生，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意见。再见。”说完,跟着樱花走出林家钱庄。

望着丁月离去的身影，林奇川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拿起与孟祥河和杨西原的合影，叹了口气。

“人呀，怎么一长大，就变了呢？”他很怀念青城三杰那段美好的时光，他很不愿意与孟祥河冲突。但为了给自己妹妹讨回公道，为了重振林家声威，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

男人的担当，在这个时候，充满了他的内心。他要母亲知道，他是条西北的汉子。

丁月和马樱花匆匆离开林家，走进修道院的院子。院子里，一片凋零，地上掉满落叶。一只木制的十字架从树梢后面伸出来，直指天穹。马樱花第一次进修道院，有点犹豫，丁月体贴地让她在外面等着。

丁月朝小屋走过去。她跪在告解室外向帘子后面的格蕾西嬷嬷诉说委屈，她虽然一直在祈祷，心里还是充满着怨恨。她请嬷嬷给她指点迷津。

这个时候，格蕾西嬷嬷只能让她加倍的祈祷。丁月不能容忍孟祥河对爱情的背叛，也不能原谅自己无形中对别人的伤害。格蕾西嬷嬷告诉她，上帝说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临别，格蕾西嬷嬷把她送到门口，嬷嬷摸轻轻擦去丁月的眼泪，说：“可怜的孩子，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把上帝的爱带给更多的人，我们无意干涉他们的生活方式。或者，对于迷途的羔羊，唯一能做的就是领它们走回正确的路上。”丁月不太明白地摇着头，“回去吧，可怜的孩子。离开这儿，这儿不适合你。”丁月有点不甘心，“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其实，她内心还有更多的舍不得，她恨孟祥河，但又舍不得离开他。

格蕾西嬷嬷怜爱地看着丁月说：“孩子，你留在这儿只能增添烦恼。要知道中国人的家族是很强大的。他们会顽强地固守他们的生活方式。”

从教堂出来，丁月脑子更乱了。回想着林奇川的话，回想着格蕾西嬷嬷的话，回想着孟祥河对她的承诺，是去是留，她反而没有了主意。

她割舍不掉对孟祥河的爱，她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同情香玉的遭遇,她又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甚至，她受到的伤害绝不比香玉低。她想像个战士一样捍卫自己的爱情,却不知道对立面站着的是什么。内心深处，她相信孟祥河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孟祥河偏偏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能接受香玉的存在，却无法包容孟岸。如果说孟祥河跟香玉的婚姻，是一种无奈之举，但孟岸的存在，就是一种对爱情的欺骗。从她内心来讲，她有了一种欠疚，觉得自己的爱情，对香玉母子，是一种伤害，她说不清了。

总之，她的内心复杂极了。

第六章

孟祥河和丁月到孟家的第五天，他们的行李车终于到了，钟娃子带领几个下人在院外卸着行李。

留声机、自行车、放大镜，这些洋玩意，让下人们着实地新奇。孟祥河提过自行车，在院子里转着圈骑了起来。他越骑越来劲，多日不见的顽皮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这几天，真是把他压抑坏了。

孟岸挤在人群中，好奇地看着。孟祥河下了车，从包里掏出一架望远镜冲着孟岸看着，他走过去，把望远镜放在他眼前。孟岸新奇地看着望远镜。“想玩吗？”孟祥河问。孟岸点点头。“把你的口琴拿来，咱们换着玩。”孟岸听了这话，扭头跑了。很快，他举着口琴跑了回来。孟祥河把望远镜递给他，接过口琴。他有点呆了，这口琴跟他的口琴一模一样。

他正在发呆，一个小男孩子走进来，“孟少爷，杨先生叫你去青城书院。他有话跟你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杨先生还是他好朋友杨西原的爷爷。孟祥河不敢怠慢，赶紧跟着小男孩，往青城书院走去。

书院的院子里，一群孩子在树下读着书，阳光从树叶间洒在孩子们身上。给他们脸上增添了几分专注的光彩。孩子们看到他走了进来，突然停了念书声，好奇地看着一身洋派打扮的他。

屋子里，传出一声严厉的喝斥，“怎么不念了？”孩子们赶紧，像上了发条似地又摇头晃脑读起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孟祥河一脸奇怪，抬头看着上书房。上房里传出一声苍劲的喊道：“看什么！还不进来见为师！”孟祥河赶紧朝上书房走去。

一进屋，杨先生就让孟祥河跪下。孟祥河不敢违抗师命。

过了良久，杨先生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错了，孟祥河毕恭毕敬地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杨先生一听他这么说，大怒地训斥他道：“孟祥河！你太顽劣了，还死不认错！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你呢，不辞而别，一别就是六年！古人又云，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呢？停妻再娶，私自纳妾！古人还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呢，出而反而，不认亲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你还没错？”

孟祥河赶紧为自己辩解。他这一辩解，顿时把杨先生气得发抖。

杨先生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孟祥河，我真没想到，到为师面前你还巧言令色百般抵赖！好好好，我也懒得与你争辩，我告诉你，你的恶行已经激起了青城父老的愤怒！几十个乡绅联名上书，为了维护青城的声誉，要求立即将你和你的野女人驱逐出青城鎮！声讨书就在我这儿！你自己看吧！”说完，杨先生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扔到孟祥河面前。

孟祥河拿起来看着。

“今天，他们拿声讨书来要我签名领衔！被我劝住了，我是看在你曾是我学生的份上，看在你娘仁德宽厚的面上，把你叫来，是想让你知错认错，回心转意，爱妻认子，求得青城父老的谅解。谁知你执迷不悟，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我就成全你！你起来！”孟祥河站起来。

杨先生从孟祥河手里夺回纸，拿起名，在上面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我要领衔！你就等着被青城父老驱逐吧！”说完，拂袖出了上书房，把孟祥河一个人留在屋里。

孟祥河平白被杨先生训斥了一顿，一肚子气。他回到孟家大院，直奔香玉房间。他冲进屋子的时候，孟岸正在香玉的指导下练毛笔字。见他进来，孟岸手一松，笔落在桌子上。一脸惊吓。

香玉一把搂过孟岸，“别怕，娘在。”

嫣红叫了一声少爷，赶紧把落在桌上的笔，拿起来，放在笔架上。

“嫣红，把孟岸带出去！我有话跟香玉说。”他边说，边推掇着嫣红和孟岸。孟岸吓得哭了起来，他根本不管不顾。

孟祥河走过去，把门关上。他一步一步朝香玉逼过去，香玉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在床边的时候，一下子被床绊倒在床上。孟祥河揪住香玉的衣领，“告诉我！孟岸的爹是谁？”“你弄疼了我，放开我。”香玉哀求着。

孟祥河像头发了怒的狮子，他已失去了理智，连日来，丁月对他的爱搭不理，家里人对他的步步紧逼，他胸中有一股气，要爆炸了一样。这一切的根结，就在香玉身上，在孟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