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河抬起头看过去，不远处黄土遮天蔽日，滚动的尘土中传出男人们的叫骂声，欢呼声。对于这个，孟祥河一点也不陌生，还有几分亲切。他就是玩这个长大的。

丁月很好奇地看着一群穿着黑色肥大挽裆裤的汉子手持羊拐骨，在野地里追逐奔跑。汉子们光着的脊梁上、脸上分别都涂着红黑二色，红色是羊血，黑色是墨汁。

汉子们追逐的是一只羊皮缝就的球。羊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汉子们挥舞羊拐骨追逐呼啸，卷起团团黄尘。汉子们玩得很认真，脸上都流着汗水。

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汉子们玩球。

说话间羊皮球朝他们滚过来，滚到丁月脚下。

丁月弯腰捡起羊皮球好奇地看着。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朝丁月走过来，嘴里吼道：“把你的爪子拿开！”正用手摸着羊皮球的丁月吓得一哆嗦，不不知所措。

老筏子客悄声告诉孟祥河这就是骆五爷。

孟祥河赶紧过去，掀掀礼帽：“骆五爷，久仰！”

骆五爷瞪着他，说道：“久仰个屁，酸文假醋的！关你什么事，躲一边去。”

孟祥河笑着说：“我不能躲，她是我媳妇，你说话和气点，看你把她吓的。”

骆五一脸怒气，你是干嘛的？你不知道女人不能乱碰羊皮球吗？女人晦气，碰了不吉利！走黄河的人都从血盆里抓饭吃，出了事咋办？”

丁月头一次听人这么说女人，很生气，说道：“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女人怎么就晦气？”

孟祥河赶紧拉开丁月，掏出两块大洋，“骆五爷，俺媳妇刚来不懂规矩，我替她赔个不是吧，这点钱拿去买酒喝，不成敬意。”

骆五一看这个，更来气了，“怎么，你以为我想讹你不是？小看我骆五没见过钱吗？把你的臭钱拿开，爷不稀罕！你们去买一千响的炮仗，二丈红布去隍庙烧香挂红，消除晦气！”

孟祥河一怔，赔着笑脸说道：“骆五爷，我们还要赶路，没功夫去庙里，你看这样行不，你开个价，银子我出，红你们自己去挂。”

骆五干脆地说：“不行！非得你婆娘自己去挂！”

孟祥河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气，“你这不是成心找磋吗？”骆五眼珠子瞪，说道：“老子今天就是成心找磋！谁叫你运气差碰上了！”说话的功夫，玩羊皮球的筏子客们都围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孟祥河怔了。

刚才一直跟着孟祥河和丁月的那两个戴草帽的汉子蹲在地上看着野地里的纠纷。其中脸上那个有道刀疤的汉子，就是兴隆山寨的彪子。另一个，是个黑脸汉子。黑脸汉子压低嗓音说“彪哥，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彪子阴笑了一声：“打起来才好，打死了更好。省得我们动手。”

筏子客越围越多，丁月没见过这个阵式，拉了拉孟祥河的衣袖，说道：“祥河，是我不懂规矩，我就照他说的做吧。”

孟祥河推开她一下，严肃地说:“丁月，你别管，这是男人的事。骆五爷，我也再问一句，这事还有没有商量？”

“没有！”骆五爷的话音未落，脸上挨了重重一掌。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惊叹之声，“你小子！你不想活了！竟敢打我们舵爷！”筏子客们摩拳擦掌起来。

骆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喝道：“住手！你们都走开！别让人家说我们以多压少！就他一个人还不够我骆五打！都退下去。”筏子客们听话地退开。

骆五抹一把嘴角上的血，说道：“好啊，小子！你敢打我偷拳？”

“谁叫你嘴臭！女人怎么了？你娘你媳妇不是女人吗？”孟祥河丝毫不让步地说道。

骆五虎视眈眈地盯着孟祥河，一场恶斗，势在必行！

丁月有些害怕，“祥河，”孟祥河看了丁月一眼，“没事儿。我今天要让他长点记性！他侮辱我行，侮辱我的女人可不行！”丁月第一次看到孟祥河的这一面，她又感动又担心，只好退到一边。

筏子客们把骆五和孟祥河围在中间。此时骆五已经光了上身，孟祥河也把外衣脱了下来交给丁月。

“好！你小子有种！今天看谁让谁长记性！你来者是客，你先放马过来！”骆五狠狠地说道。

一来二去，两个人数次交锋，谁也没讨到便宜。

突然，骆五一记重拳，孟祥河一闪，却被骆五用肩撞了个亮戗。众筏子客一看，跟着起哄道：“五爷，揍！狠狠揍他！这小子怂了！”

骆五一脸得意，捏着指关节，瞥一眼一旁的丁月，冲孟祥河说道：“说你公子哥不经揍吧。这样吧，只要你小子告饶，跪下来叫我一声爷，我五爷就放你一马！省得你媳妇当寡妇！”众筏子客哄堂大笑。

孟祥河掸了一下裤子上的土，说道：“我到是想来着可不行。我媳妇会瞧不起我。”

骆五爷冷笑一声：“你小子是鸭子炖在锅里，肉烂了嘴还是硬的！那你就去死吧！”说完使尽全身力气挥拳打过去。

孟祥河灵巧地一矮身使了一招顺手牵羊，顺势一脚踢过去。骆五收不住势咚一声撞在树上。

骆五被撞晕了，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老筏子客一直紧张地站在丁月身边，现在，低声对丁月说：“太太，放心吧，这下没事了！”

丁月不解地问：“为啥？”老筏子客说：“筏子客服硬汉揍软蛋！”

话音未落，只见孟祥河走过去伸出手，冲骆五说：“起来吧！”骆五抓着孟祥河的手，站起来，额头上明显地撞出一个大青包。骆五边揉着头上青包边说：“你是青城人！”

孟祥河纳闷了，问道：“你咋知道？”

“你没跑！”说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此时，丁月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孟祥河冲骆五一抱拳，说道：“兄弟多有得罪”骆五说：“没啥，不打不相识！我也是青城人！”

那两个戴草帽的汉子一直混在筏子客里看孟祥河和骆五的打斗，孟骆二人从你死我活到握手言和，让他们很失望。这两个人，悄悄地溜出人群，扭头朝大路走去。

众筏子客见骆五跟孟祥河化干戈为玉帛也就散了。

孟祥河正想拉着丁月离开，骆五一把拉住了他，“走走走，还没有谁能让我骆五头上吊个大青包，今天咱们非得好好喝一台！”

孟祥河推辞道：“改天吧，今天我们还要赶路。”

骆五粗声粗气地说：“不就是想坐筏子回青城吗，我都听见了，喝了酒我亲自划筏子送你们回青城！”

孟祥河眼睛一亮，“真的？”骆五手搭孟祥河的肩，说道：“青城人一诺千金！”

孟祥河一下子也来了兴致，“好！痛快！是兄弟。走，丁月，喝酒去！”丁月有点被弄懵了，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勾肩搭背起来。

孟祥河一把揽过她，笑着说：“走吧走吧，没事了，我跟骆五爷现在是朋友了。朋友初次见面就得喝酒。入乡随俗，从今天起，你就依这儿的规矩了！”

丁月还是跟老筏子客回去了。孟祥河本来还要挽留，但骆五在他耳边说兄弟喝酒女人在不方便，他也就没再说什么。骆五安排人，给丁月找了客栈，并把行李从马车上搬了下来。赶了几天的路，丁月也疲惫了。但她还是要等孟祥河回来，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孟祥河。

她索性，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等孟祥河回来。

孟祥河和骆五，在黄河边上找了一家干净的馆子，临窗而坐。窗外就是涛滔滚滚的黄河。

骆五举起酒碗，冲孟祥河说：“兄弟，都怪这些日子我心里不顺，多有得罪，我先给你赔个罪吧！”

孟祥河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你要这么说，就没把我当兄弟。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识，第一碗咱们一起干！为咱们的相识！”

两个人，碗一碰，都一饮而尽。

酒助谈性，两个人，一喝如故。不一会功夫，一坛子酒见底。

骆五连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