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林奇川惊呆了。

沉静了一会，林奇川说，“娘，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不愿意卷在过去的恩怨里，把自己的一生交待在这里。我还是想离开青城。”

林母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好啊！我对你说了一大通，难道是对牛弹琴？你想过自己的生活，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林奇川为难地说，“娘，我又不傻，我不明白你的苦心，可是我离开青城去外面干一番事业，也是想为娘争口气。青城这地方实在是太闭塞了。根本难有作为。”

林母一下子怒了，喝到：“胡说！林家的祖宗在这儿创下了万世根基难道不是大有作为吗？林家的烟行遍布大江南北，难道还闭塞吗？”

这个时候，黑蛋进来，说道：“少爷，车套好了。”林母不等林奇川发话，抢先说道：“黑蛋，少爷不去了！你去把少奶奶接回来吧。”黑蛋顺从地说了是，转身就走。

林奇川急了，“娘，其它话，等我从陇中接了月茹回来再说？”

林母根本不理会，又冲着黑蛋补了一句，“少奶奶要是不肯回来你就说少爷病了，让她一定得回来。她不回来，你也别回来。”

黑蛋走远了。林母冲着儿子又说了起来。“你也不管管你媳妇。林家长房的媳妇成天在城里看戏捧角儿，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她也是。我还等着抱孙子。孟祥河不管咋样还给孟家留了个孟岸，你呢，这么久了，你媳妇肚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林奇川不耐烦了。“娘，您有完没完？她就那样的人！当初我说不要她，您非得要。您就是看中她爹有几枝枪，这下好，弄个玻璃夜壶回来，使不能使摔不能摔，脾气还大，一说就跑回娘家，一住就几个月。”

儿子说得在理，林母语气放缓，“你放心，别说是她，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我也要把她调教过来。”

林奇川一看，走是走不了，索性说：“娘，有啥话您就痛快说吧。”

林母拉着儿子，出了房间。走到一块青石碑前。石碑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耻”字。下面还有一串碑文。

林母指着碑上的字，问儿子：“这块耻辱碑你该知道吧？”

林奇川答道：“知道，这块碑是林家祖上在咸丰年间立的，为的是告诫林氏家族的后人牢记耻辱永不参赌。”

林母说道“好，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孟家那五百亩烟田，就是我们林家输给他们的。你姐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你爹好赌，欠了他家的钱。他家逼嫁造成的。香玉嫁过去守望门寡是替你姐呀。今天，这些我都不提了。我要告诉你的是娘是怎么来到青城，怎么走进你们林家的。”

林奇川第一次听母亲说如何来到林家，听得是荡气回肠。

原来，林母的父亲黄子俊是陇中才子，乡试会试都是一跃而过，最后被钦点为探花郎！林奇川的爷爷林介修一直在资助黄子俊读书。黄子俊当面向林介修谢恩的时候，林介修提出，要黄子俊的女儿嫁给林奇川的父亲林天罡。林家世代单传。林介修立志要改变林家日益衰微的局面。林介修想改变林家的人种，挽回颓败的局面。出于感恩，黄子俊答应了。新人拜堂当天，林介修当着林家所有人的面，说新媳妇是林家的希望。可惜，新婚没多久，林天罡背着林母吸上了鸦片，无心其它。在林奇川满月那天，林介修逼着林母答应挑起林家的重担，直到奇川长大成人。当天晚上，林介修把林家所有的人召集到这块碑前，当众宣布了由以后儿媳掌家，然而谁也没想到，宣布完以后，他当着众人的面撞碑而亡！

林奇川不解地问母亲爷爷为何这样做。

林母说道：“你爷爷是想用死来让林家人警醒。用血让这块碑更惊心动魄！现在你明白娘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了吧？三百年来，林孟两家，对阵的局式，来了个大调换。林天石虽然是林家族长，但贪财、懦弱,难成气候。扭转这种局面，你是唯一人选。”

林奇川抚摸着石碑，心里百感交集。喃喃道：“真是不可思议。”

他开始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自私。他是林家长房长孙，他有责任，有义务，肩负起振兴林家的重担。娘为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也做得太辛苦了。

一时间，血往上涌，林奇川一把握住林母的胳膊，说道：“妈！我以前，太自私了。从今往后，儿子也该为林家，出身入死了。”林母听儿子这么说，脸上，这些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笑。

林奇川扶着母亲回到堂屋。

堂屋里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摆放着一尊财神，还有一只香炉。香炉里插着香，冒着冉冉袅袅青烟。

一个叫胡竹山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

胡竹山见他们进来，打算起身。林母示意他不用起来。在椅子上坐稳，林母说：“胡掌柜，我已经决定把生意交给奇川，你在商海里滚打多年，经验丰富，现在又是林家聘的钱庄掌柜，所以我想把奇川托付给你。你带他历练历练吧。”

胡竹山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奇川。

林母见胡不说话，索性说道：“捡日不如撞日。奇川，今天就行拜师典礼吧。过来给你师傅磕个头。”

林奇川听娘这么说，立刻跪下去，但被胡竹山一把扶住。

胡竹山慢条丝理地说，“少爷且慢。”林奇川不解地看着他。

胡竹山一脸严肃，说道：“夫人，竹山恕难从命，还是另请高明吧。”

林母一怔，“为什么？”

胡竹山摇摇头，“我看府上少爷面相，恐怕不是经商之才。少爷虽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眉宇间却藏着柔弱，目光里缺乏杀气，我还听说少爷喜欢金石书画，玩物丧志，恐怕不是孟祥河对手。所以。”

林奇川生气道：“胡掌柜，你仅凭外表就说我不是经商之才？这不公平。我偏不信这个邪！你不收我这个徒弟我还就认定你这个师傅了！”说完一膝头跪下去磕头：“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胡竹山一愣，一脸为难地看着林母，说道：“夫人，这个？”林母当然帮着儿子，说道：“胡掌柜，既然奇川铁了心要跟你学，你就收下他这个徒弟吧。”

胡竹山长叹一声：“好吧，兴许也是缘分。”说着伸手去扶：“少爷请起。”

拜了师傅，林奇川来到院子里。他吩咐下人，将屋子里的字画、石料堆在院子中央。还差人拿来了一只油壶。他狠了狠心，把油浇在纸堆上。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我是林家长房长孙，光复林家的重任，我一定要肩负起。他划着火柴，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扔了出去。

瞬时，火烧了起来。同时烧起来的，还有他心里，与孟家决战的心。

林母跟胡竹山在屋子里，看到字画纸张化为灰烬。胡竹山说，“少爷这是要明志啊！”

林母一脸欣慰，说道：“胡掌柜，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出言相激，奇川也不会警醒。”

胡竹山面色谦和说：“夫人过奖了，其实我只是按照夫人的意思所做而已。”

林母走到椅子前坐下，说道：“为了这个儿子，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十八道师刀令牌都拿尽了！有时候，我都以为没有希望了。孟家的少爷孟祥河要回来了，我怕他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胡竹山安慰林母道：“夫人尽管放心，只要少爷肯学，竹山一定全力相助。”

林母点点头。

这个时候，嫣红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盘子进来了。林母揭开红绸，下面是码放整齐的银元。

林母示意胡收下银子。胡一脸的诚惶诚恐。林母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把我的儿子调教出来，能独挡一面重振林家雄风。一座金山又有何妨！”听了这话，胡竹山一脸感动。发自内心地说：“谢夫人。竹山一定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