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是筲箕山刘三宝和跟班狗屎蛋子！狗屎蛋子背着个大背篓，篓口蒙着块黑布巾，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甚是沉重，直压得他躬身驼背。

马明忠脸色大变，扭头向着吊猪笼的两人喝道：“快！快！快撒手！……”两人不由一怔，这一撒手，甄四妹便要转瞬被潭水冲入潭洞中，尸骨无存，浸猪笼可决计没有这番作法。

两人犹豫间，刘三宝飞奔前来，长枪顶住马明忠，恶狠狠道：“快让他们把我家婆娘吊起来！”众人面面相睽，暗想莫非刘三宝已杀得五个鬼子人头回来？

枪口紧逼着寨首，吊猪笼的两名壮汉慌忙吊起甄四妹，解开猪笼，只见甄四妹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已经没了气息。刘三宝抢将过去，一把搂住甄四妹，倒转过她的身子，拍击后背，才拍了几下，甄四妹轻哼一声，接连吐出几大口清水，又剧烈咳嗽几把，这才抬起头来，眼眶竟是红了。

刘三宝瞧着她，心疼不已，横眉扫了场上诸人一眼，“狗日的鸡公寨，爷几枪崩了你们！”向着甄四妹低声道，“你要的东西刘三宝给拿回来了……”

他手一挥，狗屎蛋墩身下来，解开身上背篓，猛然一掀盖着的黑布，只见背篓内几个圆滚滚的物事，发须具在，正是死人人头！

场上鸡公寨寨民大惊！马明忠也不由动容。

刘三宝瞧着甄四妹，“你可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甄四妹抬眼看着他，只见他那三角眼儿甚有得色，又看了看鸡公寨诸人，想起适才那一场煎熬，她点点头，然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说：“带——我——走！”

“哈——”刘三宝欢跃着一声怪叫，一把搂起甄四妹，大步而去。狗屎蛋跟在其后，也满脸喜色。

鸡公寨寨民也默然不语，心中暗想：甄四妹这次上了筲箕山，他日必定来鸡公寨寻仇，这可怎生是好?不由一齐看向寨首，马明忠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黯然叹息挥手道：“冤孽！——都回寨吧！”

马明忠惘然走在人群后，心中感喟，他倒不担忧甄四妹日后报复，可刘三宝这般大咧咧将甄四妹掳抱着回寨，筲箕山岂不炸膛？他婆娘马春花能不大发雷霆？马明武如何处理？

他正摇头叹息，耳畔突然一声惊呼由远至近传来，“寨首——”回头望去，只见远处一袭快马奔来，是寨口张艄公家张高伢。马明忠不由心头一紧：前日张家丢了渡船，这船不比得其他，不得上岸，张高伢父子分头往沅水两头找，莫非张高伢寻着了那个孽畜？

马蹄声渐响，张高伢跃跳下马，禀报道：“寨首，大事不好！自强少爷和黄二虎被日本人抓起来了！”

苗人回来，

这一间黑凄凄的房子，屋顶横梁上垂下两根绳子，两个人吊缚着双手，聋拉着头，一动不动。赤着的上身满是鞭痕，胸背一些伤口还不时簌地涌冒出血丝来。地上散落着皮鞭、竹签、烙铁等刑具，墙角架着个炉子，炉子旁一只硕大的黑毛老鼠探头探脑，穿行而过。

“吱呀！”铁门徐徐拉开，两个日本士兵率先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凛然站立门前两旁，随后一名戴着金边眼镜的日本士官和一名翻译模样的中年胖子迈步进来。

金边眼镜走上前瞧了一眼，嘴巴一帑，那站立两旁的日本士兵走上前去，抓起地上竹签，狠狠向两人被捆绑的双手掌心刺去，只见竹签刺处，鲜红的血咻地涌冒出来，两人闷哼一声，缓缓醒转过来。

中年胖子走上前去，朗声说：“你们两个伢崽听起，这个就是大日本皇军的冈本少佐，少佐有令，你们今儿晚若还不赶快老实交代，到底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有多少同伙？都藏在那里？说出来，皇军将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嘴硬，明日便见不到太阳落山了……”

“哈哈！”左首那被吊的青年正是马自强，他一声大笑，一口痰啐到中年胖子脸上，“死汉奸，你这是第几回来骗老子了？你以为老子会信吗？”

中年胖子慌忙衣袖擦脸，脸色扭曲，抓起地上皮鞭，一边抽打一边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你怕是没有被鞭打够，让你徐家爷爷亲自来收拾你……”这徐胖子怒火中烧，手上使足了劲，一皮鞭上身，登时又添上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皮鞭足足有拇指粗，又啐了桐油，抽在身上比木棍还要伤身，马自强硬咬着牙，眼珠子暴鼓得几乎要绽出来，闷哼不已。

那徐胖子咬牙切齿，暴抽着手中皮鞭，他体态肥胖，抽得数十下，额头汗水簌簌地涌了出来。

“别打了——”黄二虎瞧在眼里，这时抬头仰起脸，说道：“我说……”

那金边眼镜冈本少佐一扬手，徐胖子立即停手，两人向前走了一步。

“我们是……”

冈本少佐嘴角带笑，向着黄二虎，“你的，好好的说，良民大大的！”

“黄二虎，你他妈的咋就这样孬种？”马自强忍住全身疼痛，竭尽全力嘶喊道。“你还配做鸡公寨的汉子吗？”

“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强。”黄二虎冷冷一笑，向着冈本少佐，压低声音，用快捷到让人无法插嘴的速度说道，“少佐，我们是狗日的皇军派来的，我们的主谋是狗日的日本天皇，我们的同伙都在狗日的东瀛！”

“八嘎！——”冈本眉头一皱，腰间军刀抽出一半，恶狠狠地盯看着黄二虎，猛然将军刀插入鞘内，转身向着两名日本士兵叽咕说着日语。那两士兵不住眉花眼笑，连连点头应和：“咳！”走了出去，片刻而回，手上多了两把锤子和两把凿子来。

马自强眼瞧着他们拿着锤凿向着自己走来，不由心里发秫，惊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日本人诡笑不语，那徐胖子阴测测笑道：“伢崽，给你们两人脚背上凿两个洞洞，塞根玉米棒子进去，晚上让老鼠来帮你们啃啃看看舒服不舒服？哈哈！”

“畜生！”马自强横眉骂道。

两个日本士兵已经走到跟前，蹲下身，拿这凿子向着两人脚髁面比划着。冷不丁黄二虎膝盖一曲，硬生生地顶上跟前那日本兵的鼻梁，那日本兵闷哼一声，捂住鼻子，登时一手掌的鲜血。

黄二虎哈哈大笑。

日本兵恼羞成怒，夹起炉子上烧红的烙铁，向着黄二虎的大腿烙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一阵青烟冉冉而起，焦臭味道溢满整个地牢。黄二虎登时便坠下头颅，声息全无。

“虎哥！”马自强失声叫道，身前一块红通通的烙铁刺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涌起，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也昏厥了过去。

湘西苗老虎，倾情尽力，

两人不知晕厥了多久，脚背猛然钻心疼痛，马自强睁眼一看，只见两个日本士兵正握着锤子往脚背猛力凿去，只听得叮叮数声，脚板已被凿穿，簌簌的鲜血涌冒而出，马自强连声惨叫，喝骂道：“狗日的小鬼子，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黄二虎也暴哼连连，冷汗淋漓，眼神黯淡，无力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