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四妹幽幽道:“婶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她突然一脸的绝然。“只是我这般受辱,两个姐妹惨死,还有我家阿婆的死,就这样算了么?这笔账就算是我死,也要跟日本鬼子清一清!”
她说这话无比决绝,脸上绷直得异常刚毅,腾氏看得分明,心中暗想:“想不到四妹刚烈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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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默坐了一会,甄四妹突然问道:“婶娘,这两日只怕龙舟赛要开始了吧?”
腾氏点点头,却脸色暗淡,鸡公寨筹划了半月,准备在端午前夕龙舟赛拿个头彩,却遭遇上连连变故,冲了彩头。原定的鼓手黄二虎失踪了几天,怎么找也找不到。临时抓了寨口张艄公的伢崽张高伢掌鼓,可人心却都散了,尚未开始,就气势如此冷清,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要是他回来了,定能在龙舟赛上拿下金棒槌……”甄四妹瞧向别处幽幽道。
甄四妹虽然声音细微,腾氏却还是听得真切。脑中恍然:原来这个妹伢,一直惦挂着黄二虎!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黄二虎偷得木料,便在五郎庙里裁料造舟。四妹出事的大前天傍晚,她打了猪草回来路过庙前,听到庙里有人在小声说话,
“……成,一定拿个金棒槌回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啊!那可不能说话不算哦?我明日就去将草鞋换了,先给你准备好赏红。”一个女声娇憨说道。
“那就不用了吧?”男人踌躇道。
“不行——你离开鸡公寨多年,难道把赏红的规矩给忘记了?龙舟开赛,赏红先行,赏红越多,越是红旺,要拿第一,赏红怎么能少……”这个女声腾氏听得分明,正是甄四妹的声音。少年间的朦胧情话,她如何听不出来,当时掩嘴一笑。悄悄走了,现在想来,原来甄四妹竟然对那黄二虎用情极深。
想到这,腾氏心中不由疑惑不已:黄二虎年少出寨,半月前才回得山寨来,自强却是自幼和她一起长大,这短短十数日,甄四妹却对黄二虎牵挂如此深切!那日在毒龙潭前,黄二虎说起偷料那夜,曾和四妹一起被沅水帮囚禁后逃脱,看来那夜决计不是如此简单,女人这心思,腾氏也了解,最受不得男人的好,一个点儿上让女人感动了,心思便全倾侧在这个男人身上了。腾氏暗自骂自个乱做好人,她一直瞧着马家少爷对四妹倾心极深,和四妹又从小青梅竹马,又瞧着马自强这几日热心不已、关怀备至,一心想着四妹受此打击,如能撮合两人,也是美事,却忘了四妹心里想的全是别人。可这黄二虎和四妹两人,又是怎么生了情愫呢?她心直口快。便问将了出来:“四妹,那夜从崩坝摊偷料,你和黄二虎第二日午时才回,我猜那夜一定发生了很多,不然,你怎能对他如此记挂?”
甄四妹默然不语。过了半响,她抿了抿嘴,正要开口,屋外突然嘎吱一声,两人扭头望向窗外,腾氏疑道:“是谁呀?这般鬼鬼祟祟的?”起身踱步打开门,只见一个人影快步而去,她看得分明,正是马自强。她摇头叹息一声,走回屋里。
“是谁呀?”甄四妹问。
“——没人,许是野猫野狗吧。”四妹的心意,滕氏此时已再明白不过,如何还能说破是谁。
“哦!”甄四妹随口回应了一声。她重伤初愈,说了一会话,动情落泪,这时脸上露出倦意来。腾氏瞧在眼里,便不再多问,安置她躺下休息后,回自家哄带娃娃去了。
甄四妹慵慵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外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砰砰地几下铁环拍门声响起,一个尖亮的妇人声从门外传来:“甄家妹伢!在屋里不?”
“谁呀?”甄四妹轻掀被子,起身疑惑问。
“是我!柳树寨吴家婶娘,快开个门,婶娘有天大喜事要来给你说!”声音一听就能感受到那个妇人此时一定眉花眼笑,矫情不已。
那妇人的声音她听了出来,是麻溪铺柳树寨吴寨首的婆娘杨秋菊杨媒婆,杨媒婆嘴巧,胖脸成天笑呵呵的,麻溪铺集市就设在杨媒婆院门口。常年累月,杨媒婆和附近几个乡镇各寨的乡民在集市上混得熟络,各寨的青年伢崽在集市上瞧上哪个妹伢,父辈都请了她出马提亲。久而久之,杨媒婆在临近几个乡镇无人不识。甄四妹皱了皱眉:她来干嘛?
甄四妹抽栓开门,杨媒婆正立门前,她扎了个盘鬓,脸颊红红,一见甄四妹便眉花眼笑道:“甄家妹伢,气色不错哦,身子板都好了吧?——一看你这气色!就能看出来,呵呵!婶娘今日来给你说个事,我们到屋里说去。”
她也不讲究客气,大步便往里进。甄四妹侧让身子让她入内,瞧向她身后。只见跟着数人,黑衣黑裤,两人一组,共有八人。肩挑手提,携带了四大件的红漆木箱和四背篓黄竹篓的物事,八人后头,一人衣着光鲜,正涎笑望着甄四妹,那张脸孔上的三角眼再熟悉不过,正是刘三宝。
湘西进寨提亲,通常是提着竹篓,携带上猪肉,由媒婆领着进门,妹伢若是喜欢,便煮肉留饭肉上添盐,大户人家却不使这套,携上四箱四篮,招摇而过,这样做一来可以向人显示这家妹伢是他家瞧中,二来女方若是拒绝,对男方毫无影响,反倒让邻近乡民觉得男方相亲,手笔大方、豪爽,有闺女的人家暗暗记下,他日叫上媒婆,凑成亲家。
刘三宝他这般大张旗鼓,鸡公寨从未见过,均被惊动,竹篱笆外,人影嘈杂,都在瞧看。
甄四妹瞬时明了杨媒婆的来意,不由冷冷一笑。扬声道:“杨家婶娘,屋里还未打扫,有话便在这外头说吧!”
杨媒婆一愕,暗想:“这个甄四妹也不怕噪?提亲这事不管成是不成,哪有摆到众人面前大庭广众说的道理?”她瞧向刘三宝,后者点了点头。杨媒婆换上笑脸,上前道:“甄家妹伢,你今年也十八了吧?你看你看——姑娘一长到这个年纪,就像鸡公山上的橘子,红彤彤、晶亮亮的,那是熟了,该找个婆家了,——婶娘也不会绕弯子,今儿婶娘来你屋里是想给你来说门喜事——这位筲箕山的刘三爷瞧上了你,要讨你作二房。刘三爷可不简单。年轻英俊,年少有为,在筲箕湾,名头可是响亮亮的。”
“那是当然!我们三爷的名号,筲箕湾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抬礼的黑衣汉子中,狗屎蛋作为刘三宝的亲信,走在前排,听到这里,不由出声附和道。
杨媒婆边说边踱步,径直到了刘三宝面前。手头指点。“你看你看,刘三爷这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一副庄稼好把式——”
“放你nn的狗屁!我们三爷身板岂是用来种jb庄稼的?”狗屎蛋抬着礼,插嘴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