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醒的缘故，我浑身感觉有点燥热，从新买的香雪海单门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山海关汽水，开盖开得有点猛，一股白烟瞬间溢出，汽水喷薄而出地洒了小半瓶。我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沙口，劲道十足，辣鼻，辣嘴，辣心，脑门有点发木发胀，太阳穴也噔噔地不能自控的跳动。我边喝汽水边给我老妈写纸条：我去老五店里转转，抽屉里有二十块钱我顺便没收了，都九十年代了，我零花钱也太少了，再这样下去非得把我逼成绿林好汉不可。我现在给您解释下绿林二个字的意思。绿林：泛指结伙聚集在公路街道上抢劫财物的有组织集团！我刚蹦上自行车，发现车胎没气了，下来检查了一下，不是气门芯的事，于是推到路口一修车铺补带，被告知前面有三辆车大修至少要等两个小时，遂悻悻推回家里。之所以说蹦上自行车，是那个年代胆子比较大的男孩们比较流行的上车方式，有点象跨上奔跑中的骏马的样子。先推着车快速奔跑数米，使自己获得一定的速度，然后让重心前倾，接着手掌和胳膊借助车把瞬间发力并支撑着身体从车的侧后方弹起，腿要形成优美的空中劈叉的姿态，最后的收官动作就是屁股稳稳的和车座一拍即合，同时双脚稳稳的和脚蹬子亲密接触。整套动作难度相当大，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比如你发现谁蹦上车后忽然面部呈坚毅的表情，那一准是阴囊遭受到了沉重一击。很多年以后，我发现骑自行车的人变得越来越懒惰，连荡车滑行都嫌麻烦，基本都是直接坐自行车上，然后再启动。

25.

骑不了自行车，只能去坐公共汽车，街道上到处都飘着来苏水的味道，自行车多得象宏大的行为艺术展示，小轿车基本都是公车，偶尔能看见几辆大多时候只在宾馆门口驻扎的出租车。车站等车的人很多，都朝着一个方向翘首期盼，等车很多时候比等人还要着急，等人等来了就能走了，等车车来了未必能上去。天气十分的糙热，本来一个月前给我老爸扫墓那天最高气温才2度，最近一下蹿升到了27度左右，并且持续了十来天了。这几年我发现，四季的变化已经不明显了，气候只有冷和热两种，基本没有正好！我挤上了一辆老式的两车厢三开门的公共汽车，因为汽车的中间连接段疑似是两大张皱褶的帆布，所以整个汽车的外形很像硕大的手风琴。“手风琴”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大转盘，我挺喜欢站在那里，因为脚下总是一扭一扭的跟换影移形似地！售票员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女人，斜跨着个小包，左手举着张小木板，木板上满是花花绿绿的车票，她的小拇指上还勾着一头蓝一头红的粗头描红笔。几站？售票员问我。我说三站三站！其实到老五店里应该坐四站。这趟车三站以内（含三站）一角，三站以上六站以内二角，三角封顶。我交了一角钱，换回来一张小纸票，上面印的钱数不是一角，而是十分。车开到第三站时，趁乘客上下车正乱的空当，我迅速的找个人多的地儿一头扎了进去，等车再次启动时，我又迅速的一头撞了出来随即大喊，快放我下去，我坐过站了，我有急事，帮帮忙吧！这招我乘车多年屡试不爽，当然，也失灵过一次，一位好心的司机真的放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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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和二梅的服装店门面不大，但外面支起的服装摊却有点喧宾夺主的架势，搭得跟四面城似的。服装摊左侧都是一堆一堆的洋破烂，有匈牙利妇女戴过的大号胸罩，西德大妈穿过一周后被处理干净的丨内丨裤，还有许多来历不明的内衣。有一次我在一件米黄色西装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印着英文的小本，里面贴着张照片，是个和瓦尔德内尔有一拼的英俊的西方小伙。我查了下英汉大辞典后差点昏过去，原来是个死亡证明。服装摊的正面和右侧悬挂的基本都是文化衫，文化衫上印的除了古利特，鲁梅尼格，谭咏麟，张国荣等等球星歌星的头像，更多的都是在当年看上去绝对称得上触目惊心的文字。别理我，烦着呢！别爱我，我没钱！没劲没劲真没劲！活着真累！这种文化衫老五和二梅后来红红火火的只卖了几个月便偃旗息鼓了，因为有关部门出台了个文件，禁止销售这种宣扬不健康情绪的文化衫！从服装摊的侧面绕进去才能进服装店，里面的面积二十多平米，后面还有个十平米左右的套间，老五和二梅经常晚上住在套间里，套间里有双人的梦乡牌软床，东芝牌21吋彩色电视机，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松下2188录像机，还有海鸥311型双卡收录机。店内的左侧墙面挂的都是牛仔系列，而右侧是休闲夹克衫，萝卜裤以及已经过气的蝙蝠衫和健美裤。所谓的过气，只是限于大沽市，而蝙蝠衫健美裤对那些偶尔进城逛逛的农村女性还是有相当吸引力的。蝙蝠衫的流行早于健美裤，后来，它们前等后追的便狼狈为奸的混在一起了。蝙蝠衫的最初亮相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满大街呈现的都是翩翩起舞双宿双飞，仿佛误进了鸟人国。而健美裤当年的流行现在看来完全可以用泛滥二字来形容，当然，凡事总有利有弊，不能一棍子打死，健美裤唯一的贡献就是颠覆了多年来男性公民根深蒂固的审美理念——看姑娘只看脸蛋！很多年后我写过一篇随笔，其中有一段是这么写的：当年几乎泛滥的健美裤，其实只适合三种人穿，一，身材几近完美的年轻姑娘！二，专业的舞蹈演员！三，十岁以下的祖国花朵！可是，当时的社会却不是这样，棒槌腿，筷子腿，萝卜腿，大象腿，肥臀，特臀，巨臀都一律套上健美裤，有的远看象圆规，有的远看象两陀长条的大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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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摊前，看二梅穿着件胸前印着“我生气了”的文化衫正笑吟吟地坐在电镀椅上数钞票，边数边时不时的把唾沫吐在手指上。我笑着说，二梅二梅，你真是有钱人啊，啧啧！二梅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哬哬，原来是张宇啊，是谁一脚没踩住让你这个气泡又冒出来了？说完，二梅得意地举着那叠钱冲我甩了甩，羡慕吧，告诉你张宇，虽然我喜欢数钱，但数钱不是我的最终理想，我最终的理想是用扫帚扫钱！我说如果你想扫那我给你推荐一个日子，清明节，一定备足了扫帚，你扫都扫不完！二梅双手叉腰装着一脸的愠色，哬哬，反了你了，竟敢拿你嫂子我开心，小心我把你扫垃圾箱里！哎，还是算了吧，谁叫你小呢，原谅你吧，不跟你浪费口舌了，我留着唾沫还得数钱呢！我说用唾沫数钱多脏啊？二梅瞄了我一眼，唾沫不就是用来数钱的吗，还有别的用处吗？我说有，唾沫能沾家雀，唾沫还能淹死人！我发现二十岁的二梅真是越来越妩媚了，不是那种娇柔的妩媚，而是散着妖艳的妩媚。丝丝滑滑顺顺溜溜清汤挂面式的披肩，两簇垂至胸前的长发巧妙地遮住了两颊，让整个白皙水亮的脸部愈发小巧得恰到好处。嘴唇小且饱满，鼻子丰隆通直，细长的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弯出的弧度媚态毕现。我正欣赏的空当，二梅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喂，我这还没念咒语呢，你怎么就定住了，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不过你怎么也得错错眼珠啊？这时来了个带着小眼镜的男孩看服装，于是我闪身到了一旁，我四下张望了一翻没看到老五，于是转进了店里，里面除了墙角立着几个光着屁股的塑料女优，连个人影都没有。我随即又返身出来，看二梅冲我频频摆手，我快步走了过去，二梅把一个装满钱的小挎包递给我说，老五打货去了，你替我先盯着点摊，我去趟厕所！我说你可得快去快回啊，万一这会来个大买主，我这一问三不知的满不懂假行家回头再把您生意搞砸了！二梅撇了我一眼，整个一废话，我走到厕所就得十分钟，快回个屁！二梅刚跑出摊位，随即转过身冲我眨了眨眼，喂喂，要是真有大买主，先替我把他稳住，耐心的等候我的到来！记住了，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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