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松开手铐押了进去。难道这里就是我将要呆的地方吗?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上面拉着电网,四个角上是耸立着的岗楼,手持半自动步枪(我原来当过兵认识各种步枪和冲锋枪)的武警警惕地注视着下面。警官推着我(腿确实有点软了)又走了二十多米来到了第三道铁门前。
坐在门口办公桌后的一位干部(进到看守所里或者下放到劳改队和监狱里对所有的管教警官都要尊称为干部)命令我双手抱在脑后蹲在地上,回答完了“姓名-籍贯-年龄-住址”等等问题后叫我站了起来。
这时过来两个光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搜了搜我的身体和衣服,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劳动号”,就是刑期在一年以内或者是稍长一点但是有路子留在看守刑服刑的犯人。他们抽掉了我的皮带,用老虎钳子拧断我裤子上的拉链和扣锁连标牌也扯了下来。当他们正要折断我的皮凉鞋检查鞋底里面有没有铁片时(因为很多的皮鞋底子里面都有铁片,为了监号的安全必须要把它抽出来)
可能是心疼我的这双新鞋更或许是为了讨好他俩,我忙对他们说:“算了!莫拆了,我就打赤脚算了!反正天热。”他俩大概乐得如此,将鞋丢在了一边。
“你身上的现金已经跟你登过记了,过了签个字。”干部对我说。“明天再帮你买床单垫子和生活用品,进号吧!
我光着脚,心惊胆战七上八下地跟着另一个干部走到监区尽头的监号铁门前。
“干部”我小心翼翼嗡声嗡气的叫他。“搞么事?”正准备开监门的干部转过头问我。
我看这个干部面容慈祥就接着说:“我想用身上的这件衣服换您身上穿的背心。”“为什么咧?”他还是若无其事轻声平和的问道。
“我这件衣服是名牌的,法国梦特娇,蛮——”
“别说了!”我贵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严厉的打断了,随后他就打开了监门。
“干部好!”监号里面的十多个犯人一齐大声地喊。
这十几个犯人都剃着光头,个个挺直了腰抬着头双手放在双膝上在铺板上坐成了一条直线。高低胖瘦黑白俊丑神色各异,就像归元寺里的罗汉。但有一点他们是一致的——目光都注视着我。“这个新号是外地人,你们不要欺负别个,xxx!”
“有!”听到干部叫我名字,我连忙应到。“如果有谁打你或者抢你的衣服,你就大声喊报告。另外,你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背熟十二条监规和监号里的规章制度,并且不得违犯。明白吗?”干部回过头来严肃地对我说。
“明白!”我大声回答。
“哐当。”干部出了监号锁上了铁门,也许将成为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就要来临了。唉!真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03)
03)
“过来!”坐在靠监号门口铺上的一个犯人(在未经法院审判前都称为犯罪嫌疑人,宣判后就称为罪犯了。)叫我。
后来我才知道睡在这个监号最前面的有个讲究,叫“头档”或是“头铺”。通常只有号里的老大或者是荷包非常“暧和”的犯人才能睡在那儿。
因为靠近暧气管和号门口,冬暧夏凉空气也好,而睡在最后头的犯人当然是没有档的,只能紧挨着便坑睡了。
虽然听见他在叫我,但我还是站在原地不敢挪步,怕一步走不对就要挨打。
“听见没有?过来!”他又叫了我一声,我只能往他铺前挪了挪。
“坐下!”他还是大声说道。“不敢坐。”我嚅嚅地回答。
“叫你坐,你就坐!”他有些不耐烦了。
“是。”我无奈地坐在了铺边上,虽说我的臀部面积不小,但只有一小部分接触到了铺板。
“喂!你到这边来。”这时坐在中间铺上的一个犯人又在喊我。到底听谁的呢?我脑子飞快的转着。
原来在外边时也听别人说过:睡在号子中间位子的犯人是牢头号霸,也许地方不一样,规矩还是一样的吧?想到这我站了起来,走到了过道中间。
“为什么事进来的?”听到他问我话,我先偷偷看了一开始就叫我的头铺一眼,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
“因为——”我心神不定思绪纷乱,正不知如何作答。
他又问我:“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值多少钱?”
“三百多。”我不敢说真实的价格,怕“露富”。
“别他妈的骗我,你这件t衫最少也要一吊钱(当地叫一千元,就像赌球的人叫一千元为一b一样)。”
见他是个内行,我只得说出了实价。我刚说完,他旁边的二个人就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小林,这件衣服真的值一吊钱?”“值!我原来搞过一件。”从他们之间的交谈中我才知道问我话的犯人叫小林。(后来我知道他是一个惯盗,以前就劳改过二次,这次是三进宫了。)
“抽烟吧?”小林把叼在嘴上的半截香烟拿在手上递过来,香烟的过滤嘴已经被他含扁了,而且还浸透了他的口水。
“谢谢!我不会抽烟。”其实我是不敢吸,再说也不愿意抽他剩下的烟屁股头。
“抽吧!?”小林又递了一次,我要是再不接可就是不给他面子了,再说不接也许就把他搞得罪了。
没办法,为了表示我自已的诚意和一些江湖气质,我接过烟屁股头狠狠的吸了二口。
“烟头丢哪?”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波!把烟灰缸拿过来。”小林侧过脸叫坐在他右面的一个犯人。号子里有烟抽就已经让我感到惊讶了,难道还会有烟灰缸?配套设施这么全?
我正纳闷,那个叫波的看样了二十岁都不到的犯人拿过来了烟灰缸。
原来是用烟盒和牙膏盒叠成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垫了一层烟盒里面的锡纸,这样烟头就烫不破纸盒了。
“坐下吧!”小林叫我,我丢了烟头坐在了铺板沿边上。就像第一次去老丈人家坐客时坐在沙发上一样,只敢坐了半边屁股。虽然臀部是同样的不好受,但和老丈人还有女朋友坐在一起,心里是充满了欢喜。温馨和企盼。
而现在坐在号子里周围都是犯人的铺板沿边上,心中除了惶恐不安就是担心和害怕。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被号子里的犯人走“过场”或者是“服水土”。
我原来在外面就听坐过牢的朋友们讲起过号子里的规矩,
有的一进去就被号子里的犯人用被子把头蒙上,(免得认出谁打的)被大家痛殴一番;
有的犯人进来如果是正碰上冬天还得洗上一个凉水澡;
有的一进来就要挨个前三后四,就是站直了照着前胸来三拳然后再对着后背打上四拳(一般都是号子里力气最大或块头最好的人亲自操刀)前三要是打狠了站直也得趴下,要是后四打狠了可就离后事不远了。
还有更绝的哩!一进号要来个自我介绍:即叫新犯人编故事讲经历,说的如果让号里人不满意,轻则挨打,重则叫新犯人“保卫将军楼”——就是给新犯人一只破鞋让他双手抱在胸前以手握钢枪的姿势在便坑旁边站一晚上。
还有“看电视”:让新犯人脸冲便坑看上半天,同时还要介绍各“频道”的内容并讲解“剧情”。
如果老大和号里人觉得剧情不够精彩,就会为这个新犯人举行一个隆重的“追悼会”。
就是四个人把新犯人抬至肩头,在号里人不是沉痛而是欢欣的目光注视下,在缓缓行走中突然一起松手把新犯人重重的砸在地上。
原来在外听朋友们讲起这些事时我都听得心惊肉跳,更何况今日身临其境!心里好似十五只水桶打水,但实在是不知几只在上几只在下了。
“哎!你家是哪里的?”小林又问了我一句。
“山东的!”我大声回答。其实山东只是我的老家,但我想大家都对山东人有个好印象,实在厚道爽快大方还有武二郎和秦叔宝!最起码称谓也比其他省的“江西老表”“四川娃儿”“河南老乡”“湖北佬”等好听。
叫“山东大汉”!(再说咱的体型离大汉也相差不了多少)
“嘿呀!”我刚刚说完这三个字,坐在小林和波后面的一个皮肤黑黑的犯人惊叹了一声。
“来!坐我这来!”他叫我过去,听到他叫我过去,小林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
“嘿,咱俩是老乡!俺也是山东的!”乡音入耳我忙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又对我说:“老乡,你待会儿就挨着我睡吧!”
“好咧!好咧!”我点头似鸡啄米,心底真有一种花儿正在怒放的感觉。
他乡遇故人可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啊,虽然这遇故人的地方可真不是他妈的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