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来说说我现在的情况吧,我已经不在电视台工作了,彻底退出了那个圈子。现在入股了一个典当行,做了个小股东,手上还有几套房产,收收租子。在这个国际性的大都市里,我是穷人里的富人,富人中的穷人。我已经赋闲在家将近一年了,终日无所事事,也是趁这段极其空闲的时间,写写我的旧事。
我是在非典那年认识的l。那次是我们学校和新加坡教育部联合搞的一个慈善晚会,主题是保护动物关爱生命之类的。我作为留学生代表参加了那次晚会。晚会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本身我们学校就是新加坡有头有脸的学校。政界的有来,金融界的,商界的,还有很多优秀的民营企业。来势汹汹,头衔都不小。当然了,捐钱嘛,想要表现想要露脸的是都会来的。晚会过后是自助形式的酒会,新加坡的官都很亲民,还有各路富豪也都很平易近人,酒会的气氛很融洽。虽然觥筹交错中满是虚伪和应承,但是我必须要承认,我喜欢这种氛围,这种气氛让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上流社会中的一员,而不是那个在晚会前拼命挑选一件价格又便宜又显高贵的礼服的中国女孩,也不是那个到二手奢侈品店租了个名牌晚宴手包的虚荣姑娘。在那一晚,我仿佛是穿上华服的灰姑娘,在一群真王子中,做着我的假公主梦。
我和我大学最好的朋友aki站在一个明显的角落里探讨着这群真王子,或者说,老王子。aki是日本留学生,但是华语功底很是了得,因为她妈妈是新加坡华人。有时候一些生僻的汉字我反而要向她请教。aki和我说这样的酒会她很闷,面对一群老男人她毫无精神。我也有些闷,他们探讨的内容我接不上话,股票,楼价。我一个大学生哪里关注这些。于是我拉着aki找到一张空桌子斗地主。这个丫头自从我教会她这个后就总是拉着我玩儿,她身上随身都会备一副牌,随时随地和我玩儿,而且她更是一人看两手牌。于是我们像这个酒会的另类,不懈,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我讨厌像我的其他的同学那样去和那些来宾们攀谈,讨厌他们献媚的表情。我骨子里很是清高,我宁愿我行我素。在这种战斗中,我喜欢姜太公钓鱼的策略,愿者上钩。不主动,不表态。aki和我不一样,她是真的不喜欢这里的气氛。她算的上是很单纯很直接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一点不像是我们中国人,明明喜欢,还是要做出一副不喜欢的样子。所以aki的地主斗得很专心,我却心不在焉,一直在输。中间aki跑出去接电话,我于是就收拾了牌去洗手间收拾收拾妆容。我永远记得那天我穿的那件黑色小礼服,类似于蒂芬妮的早餐中赫本穿的那件。我也像模像样地配了一条人造珍珠项链。这是我一直喜欢的装束,一直追求的感觉,优雅并且高贵。不艳俗不廉价。纵使多年后我的经济条件很宽裕,我依然在很重要的场合穿这条小黑裙。只是配饰一直在变,从当初的人造珍珠,到卡地亚胸针,到伯爵钻表。时间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你没有的时候,你会拼命去追求,当你拥有的时候,你又会拼命去掩饰。财富就是这样,当年我戴着人造珍珠项链混充高贵的时候,无论如何不会预测到多年后当我依旧戴着那条同样廉价的甚至有些失去光泽的项链的时候,享受着周围人奉承地赞扬它的价值不菲。这,就是配饰的价值。配饰配饰,永远都是来配的,当它的主人高贵的时候,它自身便会放出奢华的光彩,当它的主人贫穷的时候,它便像是仿造品一样廉价,纵使它价值连城,也没人相信。所以,也算是一种经验吧,告诉现在的姑娘,不要太虚荣,追求适合自己的。
aki的那个电话打了很久,我百无聊赖地走出大厅去吸烟室。吸烟室的墙上挂了个电视,在放球赛,我静静地点一支绿色的万宝路,直直地盯着屏幕。我不喜欢足球,也看不懂。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屏幕或兴奋或安静的感觉我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我的心里只在想着我自己的事,毕业论文,工作,毕业论文,工作……
遇见l纯属偶然,我抽完一支烟的时候,他就那么静静地推开吸烟室的门。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然后手里摆弄着手机。我没有想到他会和我说话,这样戏剧性。“hi.”我很错愕,以为他在和别人说话,我脑袋转了个圈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电视屏幕而他却注视着我。“你好。”我礼貌地回他,然后不再说话。可能当时我心情也在为毕业的事情烦吧,转而又点了一支烟。他却说,“怎么你们女孩子都抽烟啊”。我说我不喜欢抽烟,只是无聊时候才抽。“哦。那这么说你觉得今天的dinner很无聊?”“还行吧。”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我没有问他是谁,他也没有问我。aki终于给我打电话,她问我在哪,我说我这就去找她。然后我礼貌地和l说我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然后站起来。l也站起来,他说,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我想想给他也无妨,反正他也不是坏人,再说了,能来参加这个宴会的都不是一般人。“8237****”。他认真地用手机记下我的电话,然后又问我,“我平时可不可以约你出来?”我笑笑,然后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从吸烟室朦胧迷离的烟雾中出来,我走进酒会,更加迷离的灯光和越来越high的气氛让我感到胸口很闷。aki在舞池中一个人跳舞,我拿起杯红酒一饮而尽,然后过去拉着aki说,走吧,太闷了,我们去克拉克玩儿。我们做taxi到克拉克去找朋友,正好aki和我的朋友都在那边玩儿,我觉得那才是适合于我们的世界,洒脱年轻的世界。那天应该是玩儿到很晚喝了很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胳膊腿都磕青了。我酒量不好,但是很有酒胆,无论多少我都敢一饮而尽。然后喝完以后应该是又哭又闹的那种,这都是据我朋友的描述。而且还总会弄得遍体鳞伤。
此后很多天,生活照旧,相安无事。上课,准备论文,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我还是一直以来的那个乖学生,还是那个优秀的留学生代表。只有在夜晚暮色杯酒下肚之后,才会流露出真的本性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