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180人中有谢军的名字,再看到段明兰时,我感到十分惭愧。而她,除了不停地叹气,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我现在是助理了,但我知道这个职位于我是名不副实的。不但帮不了段明兰,甚至自身难保。以前在学校,我一直拼命用成绩证明我的勤奋,用一点一滴的证明我的人品。所以自从来东莞后,我一直认为,少出错最好不出错就可以证明我有能力胜任本职工作,与人为善可以证明我的友好。
可惜事实证明,我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与人为善,办公区的人依然对我刻意疏远了,即便偶有同事和我多说两句话,看到孟小姐或珍姐等人,也立刻会讪笑着离开,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孟小姐对我不象过去那样疏远了,特别是有时高总进车间时,她对我是益发亲热了起来。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但脑子却总也转不过来弯。所以在工作上,我并不开心。
幸好因为非典,很多人转移了视线。人们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有没有发烧,以及非典会不会大规模爆发。一有发烧或咳嗽的员工,马上会被送去医院,或搬进特定宿舍进行隔离观察。
这种特殊的礼遇连职员也不例外,卫梦不过是轻微的咳嗽,去医院马上被要求照x光,打针吃药花了不下三百元,回来后还被厂里要求搬到特定宿舍隔离起来。在非典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上级己有文件严禁打工者返乡,回家己不可能。搬家那天,卫梦身后跟着一个勒令她搬宿舍的保安,她委屈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两套被隔离宿舍我看过,是厂里临时腾出来的仓库,从中用薄木板隔成男女两间,每间都放着几十张床,名副其实的大通铺,上洗手间都要走几十米远。不要说病人呆在里面受不了了,就是正常人呆在里面也会有病的。我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刚想走上去帮她,旁边的朱蜜却一把拉住我,小声说:“别去,小心传染也把你隔离了。”我怯声说:“好可怜呢。”朱蜜也叹了一口气:“这还算好的,要不是政府现在规定非典期间不能解雇人,厂里早就叫她走人了。”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卫梦拿着行李,低着头跟在保安身后。那一刻,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就算不被隔离,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我家的平房己经盖起来了,我再不用象以前那样恨不得把钱掰成八份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怀念以前那种日子,怀念那种除了吃饭上班睡觉的日子,那时候虽累,但内心是多么平静啊。只要工作上不出错,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八面玲珑,不需要察言观色。
更让我痛苦的是,长时间和沈洲在一起,我发现我越来越依恋他了。不知是被我感动还是怎样,他似乎对我也比以前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偶尔也和我谈谈厂里的人和事,虽然话总是不多,我也能理解。一直以来,在我心里,他是个内向的,并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现在,我是一个太过害怕孤独的女子,在这异乡的土地上,能有一个人关心我,我己经很感动了。
我知道这不是爱情,但我不知道这属于什么感情?有时候我想,沈洲于我,就象高高在上的一件东西,那件东西是我望尘莫及的,因为得不到,所以特别地想得到。一旦得到,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八月底,非典的警报渐渐解除了,很多人绷在心底的那根弦都渐渐松驰下来。路上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少了,厂里因感冒被隔离在特定宿舍的人也都搬回了原宿舍,据说厂里很快就会接到大订单了。一切,似乎都要回到正轨了。
在一个周六晚上,又一次缠绵过后,我对沈洲说:“非典过去了,我以后再不为养活家里发了,我想去买几件衣服,不如下星期我们去镇上逛一下吧。”
谁知,他竟然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不行,我明天就请假回家的。”
我大吃一惊:“明天?你请假竟然不和我说?”
他委屈道:“我这不正和你说吗?”
什么?你年底刚回过家啊。”
他忽然抱住我,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颤声问:“你回家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他爱怜地将我额前的一络头发理到耳后,第一次情深款款地说:“因为,她把上半年的假都积攒下来了,就是为了来看我。我回家是去接她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声音很轻,但在我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我猛地倒退一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她是谁?”
他羞愧地低下头,轻声说:“她是小颜。”
我伤心欲绝:“如此说来,你原来一直是有女朋友的?你和小颜并没有断绝关系?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我?”
他惭愧地低下头,不断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尖叫着:“你不是有意的,你这还不是有意,那什么才叫有意!”说完,便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他将我抱在怀里,声音也哽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是伤害你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太寂寞了,而你,又那么让人怜爱。”
听了这话,我哭得更伤心了:“原来,原来你开始就是骗我的,你开始就知道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
他急忙说:“不,不是的,那次带你去深圳,其实就是想和潘晨一起投资做生意的。这么多年,我知道单靠打工是赚不到钱的。只要能赚了钱,我就可以和你在这边买房子、安家。可,可你也看出来的,他们吹得天花乱坠,事实上只是想骗我投资。”
我边哭边说:“借口,一切都是借口!没钱你就不能娶我了吗?在这边做不到生意,回家你就做得到生意了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她家庭条件比较好,毕业后又托关系进了税务局。税务局你也是知道的,工资、待遇都很好。这次我回家,其实也是为了我考公务员的事走关系。”
我喃喃道:“如此说来,你己经决定离开这儿了?”
他犹豫了一下,避开我的眼光,轻声说:“还不一定。”
但我,一切都明白了。感情上,我是恨他的;但理智上,我却是理解他的。他的选择是对的,谁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呢?一个普通的打工妹,有什么资格和一个女税务官争男人呢?怨谁呢,怨只怨自己是一个卑贱的打工妹!
想到这里,我强忍着悲伤,并没有哭闹,整理了一下零乱的衣衫和头发,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的房间。而他,亦并没有挽留。甚至,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似乎长舒了一口气。一路上,我把头抬起来,眼泪才终于没有流出眼眶。直到回到自己的宿舍,我才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放声大哭!
无论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沈洲终于还是回家了,极度的悔恨和强烈的嫉妒在我体内纠缠,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可除了在没人的时候默默流泪,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但尽管我肝肠寸断,每天却还要强颜欢笑。他是8月30晚上走的,第二天便有意无意地问起:“海燕,沈洲回家探亲了,你怎么没回去?”
我都故作轻松地说:“他回家管我什么事啊?”
立刻,很多疑问的目光向我扫过来,只有周桂枝大惊小怪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拍拖吗?上次你转车位,珍姐和严秀秀都不想要你的,还是他在孟小姐那里为你说情的呢。”
我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故意转移话题道:“不知秀秀妹妹的病怎么样了?好象今年她都没来上班呢?应该是算动离职了吧。”
谢天谢地,一直对我冷嘲热讽的珍姐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接口道:“是她写了张纸条,托老乡办理离职手结的。按理说这样不行,但孟小姐看她可怜,就同意了。为了挽求妹妹的生命,她四处奔波,到处求助,可妹妹还是死了,现在欠下医院近50万元的医药费,前几天又托人说想回来上班呢。”
人们立刻把话题转到秀秀身上,只有周桂枝还是不依不饶:“你们别只顾说严秀秀啊,海燕,你和沈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望着她那幸灾乐祸的脸,我真是恼怒异常,正想狠狠回敬她几句,前台接待员过来发通告,这次人们彻底把话题转移到通告上了,我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看了通知,心里却更加烦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