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清楚，有一次盼娃儿不小心把“土”字写成了“上”字，我爸看后说：“你写错了，那就让我打两巴掌，屁股转过来！”盼娃儿反其道而行之，把屁股调到我爸不易下手的方向，认真对照书上的“上”字和“土”字，抱怨造字的人让这两个字的模样太像了。我爸听后忍俊不禁，但并没有忘记打盼娃儿，一把将盼娃儿揪过去调顺方向，万无一失地两次将巴掌落在了盼娃儿的屁股上。打完之后还警告说：“既然不愿挨打，以后就认真点儿。”

后来学会的字多了，我爸便借了一本一年级的语文书让盼娃儿抄写上面的课文。看到课本上的那么多字，盼娃儿望而却步，吃惊地说：“那是人抄的吗？”

“怎么不是人抄的？”我爸的回答毫不含糊。

想到抄写课文的痛苦，盼娃儿鼓起勇气顶撞了一句：“那么多字，怎么抄得完？”

我爸理由更充分：“怎么抄不完，难道书上的字是自动跳到上面去的？”

盼娃儿当时傻b地不知道书上的字可以印刷，觉得我爸的理由无懈可击，暗自佩服把那么多字弄到书上面去的人很有写字的耐心，但盼娃儿是不具备这种耐心的，想了想方才说道：“我不抄！我抄不完！”

我爸也开始退让：“你先把第一课抄完。”

我爸的退让使得盼娃儿尝到了甜头，想让我爸一退再退，故铿锵有力地说：“我不抄！”

我爸再也没有了和盼娃儿讨价还价的耐心，威胁道：“我看你想挨打！”

盼娃儿此时方才明白我爸这人不好糊弄，只好迂回进军：“那我抄不完怎么办？”

“抄多少算多少，总之你要抄。”

盼娃儿听后提前打预防针：“我抄不完你不准打我成吗！”

“成呢！你先抄吧！”

盼娃儿只好往本子上抄起课文来。

抄了两三分钟，便难以忍受这种无聊乏味，就想故技重演。从座位上离开去柜子上拿杯子。在旁边一直监督的我爸没好气地问：“你才抄了这么点儿时间就不抄了？”

盼娃儿委屈地说：“我渴了，想喝水！”说完便要去找热水瓶倒水。

我爸知道盼娃儿消磨时间的动机，但又拿盼娃儿没办法，所以说：“你先把你的字写，我给你去倒水。”

盼娃儿不解地问：“我上次坐在炕上口喝了，我让我奶奶倒水给我的时候你不是骂我倒水的事儿要自己做吗？”

我妈听得扑哧一笑，害得我爸在儿子面前一向威严的形象此刻也难能保持，开始笑了起来。笑毕，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上次你在炕上闲着，这次你在写字，不一样！”

盼娃儿特喜欢就这样进行对话——聊天总比写字要好受。所以装做不明就理的傻样问：“怎么不一样了？”

我爸刚要做出解释，猛然间想到这小屁孩是故意消磨时间，所以接过盼娃儿手中的杯子说：“你把你的字赶快写，我给你去倒水。”

盼娃儿无可奈何地去写字，心里对我爸说：“你为了折磨我写字也不怕麻烦，佩服！佩服！”

我爸刚把水倒好拿过来，盼娃儿便要扑上去接杯子，我爸说：“你先写字，水太烫，待会才能喝。”

我爸如此戒备森严，盼娃儿实在无机可投，心灰意冷，默默地叹道：“字啊！字啊！你这东西害人不浅！怎么一看到你我就心烦？”

活到六岁（虚岁），盼娃儿饱尝学前教育的枯燥乏味，欣然决定躲到学校里去，强烈建议“顶头上司”把他送去学校。

我爸和我爷爷觉得盼娃儿还小，再过一两年去学校不迟，但看盼娃儿想上学校心切，觉得先去学校里混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可以熟悉环境，就算在半年级（学前班在当地的俗称）里读三两年也无妨。

不过自盼娃儿上学后一步也没有停留，一年一个台阶直奔大学。

我姐当时五年级，奉掌柜的之命在学校里照顾盼娃儿，只读过二年级的我妈最担心六岁就去学校混的儿子（当地孩子上学的年龄一般在七八岁）受调皮学生的欺负，所以不止一次地提醒盼娃儿说：“谁要是在学校里欺负你你就告诉你姐！让你姐帮你搞定。”

盼娃儿说：“嗯。”

同时我妈也警告我姐必须担当起保护盼娃儿的重任。

盼娃儿六年的小学生涯开始，基生活作息是这样的：早上天末亮起床去s小学，中午回家吃早饭，吃完饭再去学校，放学回家，回家睡觉。

s小学离我家不远也不近，得翻一道山梁，当时的盼娃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前去学校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但如果走在路上玩耍，两个小时兴许也走不到。

s小学资源紧缺，盼娃儿身为半年级的学生，和一年级的学生呆在一个教室里。富子和飞子是盼娃儿在半年级里的同学，三人共用一张一米来长的桌子，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之所以把半年级的安排到最后一排，是为了避免他们干扰一年级同学。坐在最后一桌的半年级学生，上课时只要你不搞出大的动静影响课堂秩序，上课老师都不会说什么，老师不管你上课在不在，有没有来学校。

盼娃儿半年级的班主任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比较和蔼，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夸过我，所以在此不叫她老师，而要亲切八分，叫她“老师奶奶”。

老师奶奶当时给一年级上语文课，基本上每天一课，上完之后布置的作业颇有几份我爸对盼娃儿进行学前教育的风格，就是抄写每天所学的生字，一个一行。谁若不做，板子伺候。当然这是对于一年级同学的要求，盼娃儿和富子文子的级别太低，没有挨板子的份，做不做随便，随便写几个字就可以受夸，不写不会受罚。有时候盼娃儿和他的同学想受一下老师奶奶的夸，就把每个生字抄一遍拿去给老师奶奶看。老师奶奶胸襟宽广，毫不吝啬地夸上几句，让盼娃儿之流心里乐滋滋的。

靠对面墙跟的一桌上坐着四个女生，她们也是半年级。s小学那时候早上一节数学两节语文，下午排的是乱七八糟的课程，如音乐社会自然之类，但老师只有五个，没人上这类课，所以下午的三节课都等同于空堂。下午的三节空堂课上半年级的同学闲极无聊，盼娃儿便和他的两个同桌结成“男派”和那四个半年级的女同学结成的“女派”骂架。还别说，一骂起来，生活突然乐趣横生，不论男女，个个精神百倍。不过有时候骂着骂着便上升到打了，动起手来女生当然不占优势，总是充当着掉眼泪的角色，此刻老师奶奶千万别光临教室，一旦光临，吃夸的总是男派里的某一员。

当然，因为教室里还有比盼娃儿高半级的一年级同学，所以盼娃儿和他的半年级同学得向某些在教室里混得开的一年级同学“纳贡”，所纳的东西并非珠宝金银，也非美貌女子，而是从自己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张或者几张纸。

没错，有些一年级的同学向其他人索要的就是从作业本上制撕下来的纸——这是当时一般同学普遍能够提供得起的贡品。他们之所以索要纸张，是因为他们是个孝顺儿子或者孝顺女儿，把从其它学生书包里搜刮来的纸张裁成可以卷旱烟的纸拿去孝敬他（她）的老爸或者爷爷。

记得盼娃儿刚去学校不久，尚不懂得纳贡的潜规则，一名叫前子的一年级学生下令每人撕下来一张纸给他，他要拿去给他老爸吸旱烟所用。其他同学都知道不撕给他一张纸的后果，所以纷纷撕下一张给他，不过也有不给他撕的人，这些人当然在教室里混得比较开，他们有时候也可以让别人为他撕纸，前子这人识相，知道吃人的人一般不会被人吃，所以也不计较，专门找弱势学生。

走到盼娃儿跟前的时候盼娃儿也给他撕了一张，前子一看，那纸是已经在上面写过字的，大不高兴，对盼娃儿说：“我要没写字的纸。写了字的卷旱烟不好。”

盼娃儿一听他要没写过字的“好纸”，说道：“没写过字的纸我还要写字，不能给你。”

前子一听半年级的一个小子也敢这么对他说话，威胁道：“你不给我撕我就打你一顿。”说话之时已经做出了打的动作。

盼娃儿心想：“这还没理了。”嘴上却不提“理”字：“你打我的话我告诉我姐，她是五年级的，打你没问题。”

前子一听这盼娃儿有个五年级的姐姐做后盾，觉得还是不惹为好，所以就放过了盼娃儿。

盼娃儿节约了一张做作业的纸。

在一年级教室的角落里以半年级的身份呆了一年，盼娃儿和他的两个同学荣升一年级，后来一直在s小学读到五年级。在这五年里盼娃儿的同学不断地有人退学，或者是家长没钱供其上学了，或者是自己学习不好，在学校里呆得实在没啥意思，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年级开始的时候尚有三十多个人，到了五年级，全班仅十六人而已，九男七女，并且盼娃儿本人也挺不讲义气地在即将毕业时离开了s小学——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