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行为”是赖不掉的事实，因为你梦醒时手里握的并不是城里女娃孔茹雪的手腕，而是你自己的小“黄瓜”？！你那小“黄瓜”里出来的东西，还把你身上盖的床单和身下铺的凉席都黏糊得一塌糊涂……

你在惊恐万状中无法接受那个事实！

刚上完初一的你那时还不知，关于那种“流氓行为”竟有个专门的词语叫“手淫”，这“流氓术语”是你上高中后偶尔在一本小册子上无师自通读懂的；待你1977年上大学后，又知道关于那种行为还有个更文雅的词叫“自慰”，这词就含蓄温柔，就跟那“流氓”二字终于拉开距离了。

但是，1970年暑期中那个黎明及整个上午，13岁半的你插了房门仰在床上，你心里那个“纯洁高尚的鬼”就一直对那个“流氓坏蛋的鬼”在批斗……

“流氓坏蛋鬼”泪汪汪为自己辩白，又不断揭发“纯洁高尚鬼”也有种种劣迹。有时，“流氓坏蛋鬼”和“纯洁高尚鬼”又突然换位打颠倒，好鬼成坏鬼、坏鬼成好鬼了？有时，“纯洁高尚鬼”和“流氓坏蛋鬼”又抱成一团疯狂呐喊：

我不是坏蛋！不是！绝——对——不——是——！我……我也要学张吉顺加入共青团呢！

于是，你就究根刨底追索自己“资产阶级流氓思想”是咋来的？你一次又一次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当时的话语）后，终于泪流满面，终于就痛心疾首呐呐自语：

其实那年……看配马就不对！跟张吉顺还有牛三旺硬叫石浪把女人的x完全彻底画清楚更不对！

你想起那次看配马风波过后小刘姐就来了，你要是没看过配马，咋能对小刘姐产生哪种流氓思想？！你那时真不要脸，你还敢问小刘姐长大后能娶她吗？！你的资产阶级流氓思想那时就非常、非常严重了啊！

……

你在53岁回忆13岁的那个上午时，就发现那时候簸箕地各式各样的好鬼、坏鬼有一阵好像都聚集到你房间里了？鬼们簇拥在你的床上、枕头边、天花板、屋角等各处，鬼们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你……

年过半百的你如今对那个少年陈明礼都不知该作何定论：是不正常的晚熟？还是太过畸形的早熟？是简单纯净得可爱，还是复杂混浊得令人生厌？！

40年弹指一挥太短、太短，所以你这簸箕地乡娃子那股犟劲却依然有增无减；你觉得很多、很多事必须闹个明白，人活着得有个理由，好得有个好理由，坏也得有个坏理由；不明不白见阎王就是不甘心！

不过妻子郑娴如今愈来愈爱讥讽你，她讥讽的偏就是你这死钻牛角尖的犟劲：活着就活着吧，咋样多挣钱，咋样快活，就咋样活吧！世上人谁不是这样？她说你老想那些狗屁问题到底有啥用？说你当年把千万资产就是叫这些胡想傻想给睁眼折腾成148万债务了！她说这阵儿刚喘过气，你却又闲得声唤，又开始胡想了？！说你要是再天天爬到电脑前不出门，再不分昼夜的胡想八写，就算进不了笼子，可犯神经病只是迟早问题！

然而2010年元宵节一过郑娴对你的态度又突然大变，原因是你南方朋友d总的那个电话。你去年把那个小技术公司转让给d总后，d总元宵节前打电话问候你时，又一再恳请你仍去做技术顾问，他想让你继续主持新技术研发，给行业杂志写技术文章，指导文员及时更新网站，还有培训新员工等等事宜。你说你实在丢不下手头正写的小说，就只好谢绝了朋友。可d总又给郑娴打手机，让郑娴劝你再别写那些神神叨叨的杂感和小说了！他给郑娴说，请陈总（他如今仍这样称你）过来，也不单为我公司好，也不单想给陈总多一份高薪，关键、关键是，要让陈总丢开那些有害无益的神叨想法！这话自然全说到郑娴心坎上了！d总还邀请郑娴带儿子随你一块过去，他安排郑娴兼会计，也顺便照顾你的生活。郑娴虽喜出望外，但顾及面临中考的儿子陈晨不宜跨省转学，才不得不遗憾万分后再千恩万谢d总！郑娴和d总那天在电话里约定：两人一块使劲，非把你再推上岗，非让你丢开码字事不可！

于是，郑娴对你的态度就大变了。从来就干不了任何家务的你，正月下半月里非但没被“领导”（你有时这样戏称郑娴）责怪批评一次，还格外得到百般呵护。3月6日那天你早把自己53岁生日忘了，可二十多年老夫老妻的郑娴还浪漫得专门买来鲜花给你过生日。其后你一天夜里胃疼，郑娴硬是半夜不眠照顾你，次日一早，她就把你押上出租车去医院。你在出租车里抱怨说医院又不远，沿环城公园溜达过去，顺便锻炼身体，又吸新鲜空气。郑娴嗔怒：你平时要常记着今天这想法就好了，现在胃疼才想起锻炼？那出租车司机跟你年龄也差不多，他叹你遇上好老婆是前世修来的福！可他又叹自己命如何不好，老婆如何糟糕。他主动跟你攀谈，你也没有不敷衍几句的道理；可你心里又实在轻看这人，信口跟素不相识者发这类牢骚有啥用？你心里甚至在想：怕也是个不严于律己而专苛求别人的主？

那天在医院里，郑娴也不跟你商量，就求大夫把本不该住院的你安排住院。那专家门诊的大夫呵呵笑说，你先生医疗费要是全公费报，你们愿住进来也好嘛。你说你坚决不住院！接着跟大夫开玩笑说，你其实是天不收地不管的三无人员，就借机问大夫这么小病咋就要花一千多块？大夫毕竟是有涵养的专家，好像又跟你年龄差不多，所以他对你的质疑不介意还耐心解释，最后也跟你开玩笑说，你这病本来就不须住院，是你年轻漂亮的太太对你太惜爱嘛！大夫也像那出租车司机一样，叹你是男同胞中有福之人。你心里也甜滋滋，就呵呵笑谢人家，无意识间竟掏出烟问大夫抽不？大夫瞅你手里2元一包的金丝猴牌香烟一愣，随后说他不抽烟，又劝你有胃病后要戒烟，说烟有刺激胃酸分泌过多等坏作用；大夫最后叹，你是这年头少见的实在人吆！出医院后郑娴气得狠抱怨你把金丝猴烟拿出来真是丢人显眼！说现在蹬三轮车人也不抽这档次的烟了。你也对自己当时的粗心犯傻懊悔不已！其实你多年在外奔波时，也总是另一个兜里装了应酬人的高档烟，在家“傻写”半年，你竟把这常识也傻愣得疏忽了。郑娴这就借大夫话劝你少抽烟，但必须抽中档次以上的烟；她当即非要给你买二百多元一条的烟。你当然以戒烟为由阻拦了。

你服药、休息的几天间，更是被郑娴无微不至关爱得受宠若惊，于是就主动表示：再过一段，你一定到d总那里上班挣钱。可郑娴生气了：现在提啥挣钱不挣钱的事？你先安心养病！她说她原来也并不是非要逼你奔波到外地挣钱，而是你一闲下来就空虚胡想，她想叫你到外边去转移视线，慢慢甩开那缠了你一辈子的鬼！郑娴说的鬼，就指你码字的念头。

你就苦笑：可真实的情况偏偏是，我若彻底甩开那个鬼，反倒会空虚得只有等待死亡！

郑娴说你病刚见好又要发神经？！行了，行了，咱今天不提这话。

你仍笑：今天不提，不等于明天、后天不提；有放冷的饭，没有放冷的事；本夫君自己哄自己不顶用啊！

郑娴也咯咯笑：太阳还真从西边出来了？一场小病，就让老公迷途知返了？

你说她这些天没问你，可正月十五那天给七仙庵庙里神花钱是问这事吧？

郑娴咯咯笑：不愧四只眼睛，连我到七仙庵问神的事，都隔这么远全看见了！

你说那个钱花得冤！

她问咋冤？

你说你小说里最近就在讲，老天爷造出的神法力再大，可天地万物造化出的鬼却根本不吃神管！你说她明知缠你码字的是鬼，只有鬼才知道渭水到底要“骚动”到啥时候。可她不问鬼却去问神，那钱还花得不冤？

她笑，口气却是狠狠地：我就是要叫神来捉那个缠你的鬼！

你说七仙庵的神怕没这么大法力。

她说她给神花过钱后，就再没问过你啥时写完，今天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说是是是，你要主动及时，满腔热情给领导汇报工作，才是我党的好同志嘛！

她笑得脸上流出蜜，索性理直气壮耍娇妻劲：那就严肃、认真、负责的汇报！到底啥时写完？！

你又不由心虚，不由吭吭哧哧、结结巴巴：好像……好像还需要相……相当一段时间。

“相当一段”到底是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