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满跟大勇火拼,一个叫祥子的老混子到处“摸”小满,尽管小满没把他放在心上,但这事儿的确让小满感到头痛。
祥子是大勇的把兄弟,号称港上第一杀手,神出鬼没,挺恐怖,小满抓不到他。
一天半夜,小喜拿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来找小满,说这是祥子的,他“砸挺”了祥子。
小满不相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的脚下丢着一只人的耳朵,很新鲜。
后来,祥子没有消息了,有人看见他在烟台开出租车,他的一个亲戚是烟台的,他投奔亲戚,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小满知道了,小喜深夜闯进祥子的家,几乎砍死他,当祥子大喊饶命的时候,小喜割下他的一只耳朵,丢下一句“再晃晃我来杀你”,把刀劈在祥子家的门上,大摇大摆地下了楼。可笑的是,祥子没有报案,原因不详,估计是害怕自己的半世英名毁于一个“迷汉”之手,其实这没有必要,江湖上传话是很快的,就算祥子不声张,这事儿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传了个满城风雨,小喜起来了,祥子沉了。
小满开始控制几家夜总会的时候,身边总少不了小喜,小喜就像小满手里的一把枪。
小军对小满说,小喜是胡金带过来的人,你把他拢在身边,胡金会“吃醋”的。
小满说,小喜跟胡金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人,他不可能跟胡金贴心,跟我才是对路的,我才是领导他的合适人选。
小喜这家伙需要磨练呢……走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小军想,或许磨练好了,这又是一个单飞,但我决不能让他走单飞的路。
在派出所门口,小军接了胡金的一个电话,胡金说他已经把小喜保出来了。
小军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感到失落,他的潜意识中似乎没拿胡金当自己的兄弟,他总是感觉胡金的心思跟自己拧着。
胡金似乎也在内心深处有跟小军一样的意思,笑道:“军哥你别想多了啊,小喜是我送给小满的,他出了事儿我应该出面。”
小军一笑:“我说过什么没有?”
胡金含混地哼唧:“我没听见你说过什么,我只听见小喜说他这是在帮腾龙公司办事儿……”
“没错,他是在帮腾龙公司办事儿,但是他办事儿的风格不是腾龙公司。”
“军哥,你的意思是他办事儿的风格是‘皮子’?”
“对!你告诉他,以后再办这种拉屎不擦屁股的事儿,就让他滚蛋,小满不好意思说他,我说,你告诉他!”
“军哥又犯迷糊了,”胡金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你这样说那不是等于打了小满一巴掌吗?”
“那么这一巴掌你来打?”
“我没那雅兴……哈,现在我也打不着了。”
“让他暂时别在潘二那边露头了,也不要去找小满,潘二有脑子,丨警丨察也会分析,让他找个地方‘卧’起来再说。”
“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胡金还在笑,“我在行使你和小满的职责呢,哈哈。”
“他走了?”
“走了。我看出来了,这家伙好像觉得吃亏了,早晚会去灭了潘二。”
“这个你就别管了,有我。”小军挂断了电话。
往回走的路上,小军拨通了小满的手机:“小喜没事儿了,胡金已经把他给弄出来了。”
小满那边好像很忙,“嗯嗯”两声,说:“我知道了。元庆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不准备回来给老人过生日了。”
小军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我不想知道,你们怎么安排那是你们的事儿。你控制着点儿小喜……”
小满不耐烦地叫了一声:“那是我的事儿!”
小军一把关了手机,腮帮子咬出一棱一棱的肌肉,妈的,这样下去非出事儿不可。
阴历五月十八日,一个听上去相当吉利的日子,白天阳光明媚,傍晚时分忽然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辆黑色轿车穿行在雨线中,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家饭店的后门。大伟和林林从车上下来了。
大伟前后瞅了瞅,低声对林林嘀咕了几句,林林幽灵般闪进了茫茫雨夜。
大伟反手拍拍车窗,迈步走进一处黑影,摸出大哥大拨了一个号码:“小满哥?”
大哥大里传出小满的声音:“你们到了?”
“到了。上面安顿好了没有?”
“安顿好了,在二楼最北边的吉庆间。你们三个都回来了?”
“对。我让林林在外面观察着,元庆在车上。”
“操,还观察什么,我早就观察好了,一切正常……你直接让元庆上来,你回车上等着,半小时后你们回去。”
“元庆说,我和林林就不用回去了,他自己开车走,他说完事儿要去万云陵看看大龙和穆坤、德良。”
“那就听他的。”
大伟走出黑影,摸一把脸上的雨水,轻轻打开了车门:“好了,小满哥让你上去。二楼,吉庆间。”
元庆出来了:“你走吧。”反手一拍大伟的胳膊,箭步冲进了一个楼道。
这个楼道里黑漆漆的,散发出一股带着油烟味道的霉味,刺鼻的霉味里隐约有香烟的味道。
元庆突然就感到情况有些不妙,这股香烟味道很新鲜……难道有人在这里等我?就在元庆迟疑着是继续走还是退回去的刹那,一道刺目的手电光蓦地亮起在楼道里——元庆的眼睛一下子就失明了,除了耳边响起的一声低沉的“别动,丨警丨察!”以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就被几只铁钳一般的手摁在了地上。元庆的大脑在一瞬间空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挣扎,也不能喊叫,上面有他的亲人……
蜷缩在黑着灯的警车里的元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蒜臼里的蚂蚁,马上就会被人捣碎。
一个丨警丨察一边给元庆上背铐,一边声音急促地问:“动不动向春满?”
车门拉上了,一个丨警丨察低吼:“先不要管他,开车!”
警车没有鸣笛,这让元庆感觉奇怪,似乎有些怀疑丨警丨察办事儿没有按照程序来,他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被押上警车的时候,警笛是开着的,声音尖利,就像一头野狼被老鹰豁开了胸膛。爸爸,儿子不孝……黑暗中,元庆感觉有眼泪流到了脖子下面。
警车在公丨安丨局的大院里停下了,元庆被两个丨警丨察拽下了车。
抬头望望,繁星点点,小雨已经停了,星星的光跟月光交织在一起,元庆分不清楚哪些是星光哪些是月光。
大院里亮着探照灯惨白的光,一些巨大的松树伸着麻麻扎扎的枝桠铺在天上,天光狠狠地摔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手铐被挪到了前面,元庆高举着双手被一个丨警丨察搜身,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是个什么样子呢?元庆觉得自己十几年前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清癯的脸,眼神清纯,身材挺拔,哪像现在?光头,一脸戳戳的横肉,胡子拉碴,目露混沌的凶光,身材也开始发胖,肚子凸得快要看不到自己的脚了……呵,造化弄人啊。
大哥大被搜走了,腰带被抽去了,皮鞋下的铁板也被拆出去,鞋带不见了,穿在脚上就像踩在泥浆里。
我爸爸还在等着我给他祝寿呢,我妈也在盼望着看我一眼……元庆的腿一下子软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一个丨警丨察边往上拉元庆边笑:“还社会大哥呢,就这么点儿能耐?起来,注意你的形象。”
元庆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是他的腿真的没有力气,他的脑子里飞着的全是爸爸的驼背和妈妈那双浑浊的眼睛。
两个丨警丨察用力架起了元庆,元庆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老子什么时候还这样撒娇过?
密集的松树让四周更显得空旷,湿漉漉的空气中,寂静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滚动、翻腾,世界仿佛才刚刚诞生。
一个丨警丨察在后面推元庆,元庆踉跄一下,一脚踩进一汪泥水里,他觉得这汪泥水就像一个早就等在那儿的陷阱。
拔出脚,元庆的脑海里弯弯曲曲地出现了一个破碎的问号,是谁报告给丨警丨察我的动向的?
太快了,太快了……元庆觉得这事儿肯定出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这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