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水说:“军哥骂了小满哥,说打老婆的不是男人,小满哥要跟军哥动手,说他多管闲事儿。”
元庆说:“以后你的嘴不要这么碎。这些事情该我知道的,他们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的,我知道了也没用。”
元庆心里明白,有些话只要一传准变味儿,就像寓言里说的,一口痰,传来传去就变成了一只鹅一样。
吃了几根油条,元庆给穆坤打电话,让他抽空去找一下肖卫东,顺便问他什么时候去办批发市场那事儿。
放下电话,元庆嘿嘿一笑,卫东大哥直到现在还没找到感觉,到了我打他一个人情的时候了。
下了楼,外面的雪刚停,地上薄薄的一层,踩上去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车的时候,元庆的传呼机响了,一看,是天林的大哥大号码,元庆的心一紧,天林这个时候找我什么意思?
找了一个电话亭,元庆给天林回电话,没人接,元庆打了一个车,直奔金金鑫大酒店。
在车上,元庆的传呼机又响了,是梁川的号码,元庆没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传呼,这次的号码是金金鑫大酒店的,元庆估计是天林到了那边。
下车,元庆没有直接去酒店,在一家小卖部拨通了酒店的号码,电话是胡金接的。
“小满跟天林打起来了,”胡金在那边苦笑着说,“刚才天林来找小满,两个人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崩了……天林说,古大彬天不亮就去找天林,要把夜总会转让给他,天林说,那边出了事儿,以后的生意肯定不好,不想要。古大彬说,那我就交给小满了。天林来找小满,对他说,古大彬这是在里面搅事儿,让小满不要上当。小满说,这是我的事儿,与你无关。天林说,你要是接了,单飞的事儿还没完,你这是自找麻烦。小满说,你别跟我装逼,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早干什么去了?然后就开始骂天林,说他养不熟,天林要走,小满不让……”
“天林走了没有?”元庆觉得天林确实有点儿装逼,也不看看你在这些人的眼里是个什么玩意儿。
“走了……”胡金有气无力地说,“小满打了天林一拳,天林要还手,卫东大哥来了,拉开,让天林走。”
“小满呢?”
“在这儿生闷气呢。”
“我就不上去了,”元庆想了想,“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乱动,我去找找梁川,表哥出事儿了。”
“你不用去了,表哥的事儿我知道了。”
胡金说,街面上的人都知道了,表哥的尸体在离出租车不远的一条沟里发现了,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凶手也抓到了,是两个流窜犯干的,他们本来是想抢点儿钱回家过年,可是表哥的身上没有钱,他们这才起了杀心。“你不要去接触梁川,”胡金说,“丨警丨察怀疑是梁川安排人弄的这事儿,因为他跟表哥之间有经济纠纷。”元庆没有说话,眼前老是飘忽着一些他跟表哥在看守所时的影像,异常清晰。
走出小卖部,元庆的传呼机又响了,元庆返回去,拨打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梁川。
“小哥,陈师傅死了……”
“我知道。”
“丨警丨察不让我外出……”
“我知道。好好配合调查。”
“小哥,陈师傅死得好惨啊……我不是人,我就不应该让他出门,昨天不宜出行,凶兆,下雪……”
“这事儿与你无关。”
“小哥,你说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呢?他才二十六岁,不该死得那么早,死得应该是我……”
元庆默默地挂了电话,眼前全是弯弯曲曲的风。
元庆的腿发软,有点儿站不住的感觉,摸着门框蹲了下来,外面有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跳去。
有踩雪的声音传来,元庆抬头一看,肖卫东笑咪咪地向他走来,嘴里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元庆站起来,突然就有一种想要跟肖卫东大醉一场的冲动:“哥,喝点儿?”
肖卫东站住了:“不想喝。知道我从哪儿来的吗?”没等元庆问,肖卫东接着说,“我去了批发市场!操他二大爷的,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人山人海,涨潮似的,从下半夜就开始忙,一直忙到现在,全是外地贩子……我看见徐四海在那儿拿着个帐本收账,跟他妈工商税务一样……我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跟我装糊涂呢,意思是不让我掺和那边的事儿。我把话给他撂那儿了,我说,我肖卫东三十多了还没‘立’起来,这个市场就是我‘立’起来的跳板,何况还有魏大浪等着找个饭碗呢。他光笑,不发表意见。你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打小我们就一起‘捣套子’,后来跟了瓦西,又认识了魏大浪,我们好得就像一个人一样,他比我小了几岁,很听我的。我让他不要挡我的路……”
元庆摇了摇手:“你不用说这么多,你就说,你什么时候动手吧。”
肖卫东一怔,接着笑:“徐四海不是个没脑子的,所以不急动手,哥哥现在有‘抻头’,先看他的表现。”
元庆一哼:“那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肖卫东瞪大了眼珠子:“不是你让大坤过去喊我过来的吗?大坤说你了解市场那边的情况,要通报。”
“哈,你不说我还忘了……大坤真他妈嘴快,”元庆笑了笑,“是这样,小菠菜的人现在控制市场……”
“你别罗嗦了,”肖卫东打断了元庆,“徐四海就是小菠菜的人,你了解的还不如我多呢。”
“我还没说完呢。小菠菜跟戚黑子现在闹得不共戴天,咱们应该趁这个机会,马上抢他的地盘……”
“歇歇吧,”肖卫东连连摇手,“乘人之危不是好汉做的营生!听我的,明年开春再说。”
“万一这个期间,别人再插手呢?”
“那就更好了!一群老虎放上山,谁的爪子大,牙齿尖,谁就是老大!”
那天,元庆跟肖卫东喝了不少酒,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从酒店出来,元庆第一次明白找不着北是什么意思了。
肖卫东追出来,扬言要一次性喝“挺”了元庆,元庆急急如惊弓之鸟,奔着停在门口的一辆摩的就去了。
下车,元庆掏钱,钱包不知道撂在哪里了:“小哥,几块?”
摩的司机是个东北人,口气不是一般的硬戕:“少**磨叽,三块!”
本来元庆想把手表给他,一听这话,转身就走。
摩的司机追上来,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给钱!”
元庆想挣扎,身上没有力气,正着急,头顶蓦地一凉,肚子上紧接着挨了一脚:“三块钱留着买棺材板吧!”
摸着从头上淌下来的血,眼望摩托车留下的那溜烟尘,元庆傻傻地想,看来以后我不能留长头发了。
过后,元庆观察金金鑫大酒店门口那些摩的司机,一个也不眼熟,酒后眼拙还是人家“隐”了,不得而知。
这事儿,元庆谁也没告诉,太掉价了……
元庆以为砍他的这个人只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外地人,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有心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砍的人是谁。此人名叫富义,因为在老家砍了人,流窜到了这里,算是最早从东北“反闯”山东的那拨人里面的一个。起初在威海的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因为工资经常被克扣和拖欠,富义一怒之下绑架了工头的孩子,勒索了几千块钱,潜来这里当起了摩的司机。前几天,他拉了一个客人来金金鑫大酒店,发现这里的生意不错,就在这里“靠活儿”。当他发现胡金这个其貌不扬走路像夹着一只篮球的人竟然是这一带“道儿”上响当当的人物时,本身就不是个安分人的富义头脑当场发热,有了想要搏一下的打算,他想起了他生活的那座城市里一个叫许江的人。许江在当地混江湖的人群中小有名气,当时三十来岁,长相凶悍,下手狠毒,外号许大马棒。富义回东北找他的时候,他正背了案子,踅摸着往哪儿跑,直接跟着富义过来了。那些日子,许江白天躲在出租屋里,晚上联系他的老乡,富义则继续“化装侦查”……这股势力就像一群潜在水底的鳄鱼,一旦时机成熟,必将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这一切,当地的几股势力全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注意浮在水面上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