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卫东说:“刚才在路上我碰见他了,带着他老婆出来逛街。我跟他聊了几句,差点儿没笑死……你猜咋了?大宝这个酒彪子去找郑福寿谈判,被郑福寿好一顿‘忙活’,然后从楼上给扔下来了。大宝慌不择路,中了小菠菜的埋伏……其实人家那个埋伏不是给他设的,人家是去抓戚黑子的,他撞上了,人家不客气,又是一顿臭‘忙活’,这下子‘忙活’大发了,这家伙神经了,老鼠一样地钻胡同……人家那边的小弟看见他最后钻到了铁轨那边,正好来了一辆拉煤的火车,他钻进火车喷出来的白雾里,白雾一消,他没影儿了……”
“这事儿你也得管呢,”元庆揶揄道,“夏侯宝也是你带过去的兄弟。”
“那不算,”肖卫东摇头,“他跟魏大浪不一样,我跟魏大浪是师兄弟,他是个老贼,谁都知道。”
“你分得倒是挺清,”元庆笑了笑,直接拨金金鑫大酒店的电话,“让胡金接电话。”
“又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胡金半死不活的声音。
“不要找大飞了,卫东大哥恼了,说咱们多管闲事。”
“我怎么说来着?”胡金的语气一下子轻快起来,“那咱们就看他的,静观其变!”
放下电话,元庆冲肖卫东摊了摊手:“我听话吧,大哥?”
肖卫东忽然红了脸:“别刺挠我了……刚才你应该直接让胡金准备酒桌呢。”
元庆说声“你还是我大哥”,拉起肖卫东就走:“直接过去开席吧,没人伺候你。”
钱广和老疤站在饭店门口,一见元庆下车,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跑:“让小哥给评评理!”
元庆让肖卫东先进去,问钱广:“你们在争竞什么?”
钱广说:“老疤这个混蛋反党反社会主义!他说八路军不抗战,专打国民党的抗战队伍……”
元庆问老疤:“这是你说的?”
老疤嚷得脖子就像一只轮胎:“我说错了吗?小哥你说实话,我说得对不对?”
元庆猛地踹了他一脚:“对你妈那个×!我看你又好进监狱洗洗脑子了。”
上楼,拉着肖卫东坐下,元庆愤愤地说:“俩鸡巴‘小拾草的’还讨论国家大事呢,那些事儿是迷汉们讨论的吗?”肖卫东问过缘由,缩着肩膀吸溜嘴:“就是就是,听党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开除地球籍……”说着,冲门口一竖大拇指,“胡金这小子就是聪明,咱们还没动身,他这里已经安排厨师炒菜了。操他二大爷的,发了?海参、鲍鱼、大虾……还真拿我当贵客了呢。好兄弟,好兄弟。”
元庆笑道:“还记得小时候他哥哥胡林打你弟弟,小满去找他,你后来跟过去……”
肖卫东摇手:“不提了,不提了,当初我看他尖嘴猴腮,以为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个好兄弟。”
肖卫东对胡金的这个评价保持了将近十年,十年后,肖卫东的评价变了——胡金不“卡”人类。
胡金在门口喊元庆,元庆出来,胡金的脸色煞白:“大飞这次要玩猛的了……刚才他来过,让我好好打听打听小春到底在哪里,他说他在码头等了小春好几天,一直没有他的影子。我告诉他,小春带着林林离开码头了,两个人号称江湖个体户,单干呢,到处惹事生非,纯粹的泼皮无赖,没有人不躲避他们。大飞说,我怎么听说他去了古大彬那里,然后一直没有出来呢?我知道这事儿瞒不过去了,就说,他确实去过古大彬那里,可是在没在他那儿留下谁也不知道。大飞说,这事儿先不要声张,连小满也不要让他知道……”
“大飞现在去了哪里?”元庆感觉胡金说话有点儿罗嗦,打断他道。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他的腰上鼓鼓囊囊的,有枪……”
“你跟我说实话,小春到底在不在古大彬哪里。”
“在,”胡金苦笑一声,“我不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误会……”
胡金说,其实那个夜总会并不是古大彬投资的,是一个老板求他过去“办公”。刚开始,他跟老板分得很清,只负责提供保护,后来开始供应假洋酒、假洋烟,半年一分红。没到半年,夜总会就成他自己的了……古大彬很有魄力,通过来夜总会消费的客人,强行推销他的假酒假烟甚至假鞭炮,多采用暗示的方式,胆小的直接就范,如果不合作,庄世强、万杰、大成等人就他会采用直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没问你这些,”元庆说,“我问得是小春到底在不在古大彬那边。”
“我不是说过吗?在。前一阵警察抓他们,他们没地方去,就去找古大彬……”
“明白了……大飞要是再来,你还是不能告诉他这事儿,等小满和小军回来再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有,我听说天林放出风来,对于小春这种忘恩负义的败类,一旦发现,绝对砍手。”
“不可能,”元庆一笑,“天林不会说这么没有水平的话,肯定是古大彬在‘闹妖’。”
“我早就分析出来了……”胡金刚嘿嘿了两声,肖卫东就在那边骂娘:“你娘个×的,奶不完孩子了?上菜!”
胡金苦笑着冲元庆咧了咧嘴,尖叫一声:“来啦,我的亲大爷——”飞奔下楼,安排上菜。
三个人喝得昏天黑地,在肖卫东的一声声“好兄弟”的赞扬声中,胡金的下半身差点儿复苏。
傍晚,肖卫东站在酒店楼下,冲楼上一抱拳:“二位等我!”衣袂猎猎地赶往郑福寿的家。
胡金撞出单间,揪着裤腰大喊“大脸盘子你快来”,被元庆一脚踹在一堆泔水桶里。
夜深了,月亮被风刮远,小得像酒盅,星星多了起来,蓝黑色的天空就像一张巨大的筛子。
一辆轿车无声地驶进一个大院,在一个单元口停住,郑福寿下车,轿车缓缓倒出大院。
夜风扫过,楼群中间洒满月光,坟场一般安详。
郑福寿四下打量一眼,迈步走上楼梯。
在三楼的一个门口停下,郑福寿摸出钥匙开门,楼上悄悄摸过来一身寒气的肖卫东。
郑福寿刚刚把门打开,脖子就被肖卫东的一条胳膊夹住了,郑福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被肖卫东夹着进了门。
客厅里黑着灯。肖卫东将郑福寿丢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坐在茶几上静静地瞅着他,就像一只狮子在瞅爪子下的猎物。
肖卫东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没有画面,蓝幽幽的光一闪一闪,像无数集合起来的鬼火。
几秒钟后,郑福寿幽幽睁开了眼睛,哆嗦一下,刚要说话,肖卫东的一只脚猛地踩住了他的嘴。
郑福寿似乎看见死神正从他的头顶降临,拼力扭开脸,两手乱摇,声音像是从泥土里发出来的:“好汉,哪位?”
肖卫东用打火机在眼前晃了晃,摇灭火,用一根手指抠进郑福寿的锁骨,一把提到了跟前:“谈谈吧。”
郑福寿起初还想寻机反抗,当那根比铁钩子还硬的手指渗出的寒意直达心窝的时候,郑福寿的幻想瞬间破灭……
半个小时以后,肖卫东走出这个大院,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漫天碎雪样的星斗。
郑福寿的饭店依然在开着,只是里面不见了郑福寿,有人说他去外地发展了。郑福寿常在的那个单间换了人,肖卫东、魏大浪、夏侯宝经常在里面喝酒。过了几个月,这家饭店的名字改了——金金鑫大饭店,跟胡金的金金鑫大酒店就差了一个字,生意非常兴隆。
饭店经理是老疤,老疤和钱广一人掌握一家饭店,胡金彻底成了太上皇,没事儿就去找大脸盘子,也不知什么意思。
街面上有个顺口溜,专道胡氏饭店的事情:钱广的嘴,老疤的腿,胡金的鸡巴长流水。
年前,小满回来了,更瘦了,跟胡金差不多,问他,他笑着说,小凤太能干了,走到哪儿也不闲着。
胡金私下里对元庆说,下半身受累是一方面,脑子累更容易瘦人,小满在“工作”之余考虑怎么收拾古大彬呢。
胡金说得没错,小满回来没有几天,古大彬的夜总会就笼罩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
那些日子,古大彬的夜总会总有一些看上去很陌生的年轻人进去坐着,不喝酒,不唱歌,坐一会儿就走。
元庆买了汽车,是一辆红色的捷达轿车,很喜庆的颜色。
肖卫东果真跟小芬谈起了恋爱,用夏提香的话说,老牛吃嫩草的感觉ok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