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说声“没来”,问天林:“小军是怎么安排的?”
没等天林开口,胡金插话:“咱们就不用管了。小军让天林带着这帮兄弟过一会儿直接在下面闹出点儿动静,大勇肯定会出来,不敢反抗也不会往下跑,他肯定会上楼。钱广提前观察好了,楼顶有一个天窗,住户们修理天线用的……好了,后面的你明白,咱们走。”
元庆感觉不对,明明是小军安排大龙过去通知我来的,为什么又要让我走?刚要发话,胳膊就被胡金捏了一把。
元庆冲天林一笑:“我们走?”
天林的声音很沉闷:“走吧。”
元庆被胡金拉进了一条胡同:“小哥,有点数吧,今晚绝对要出人命……”
“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别慌,小满呢?”
“你先说。”
“小满到底来了没有啊?”
“来了,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见他。快说!”
“是这样,”胡金偏着脑袋往那个楼座瞅了瞅,拉元庆蹲下,说,“我去天林家,直接睡了。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天林推我起来,说他见过大龙,大龙说咱们那边没事儿了。然后让我吃饭,吃完饭,他说,小军和大龙今晚要弄挺了大勇,罗哩罗嗦说了一大通,我没记住,只记得他最后对我说,小军说你跟大勇没有直接冲突,就不用去了。我担心你们,非要来,刚才看见你还真来了,我就小施一计……”
“你这是在玩不卫生的呢,”元庆明白过来,猛推了胡金的脑袋一把,“你先走吧,我们留下。”
“你还想进监狱是不是?”
“我有数,”元庆一把揪起了胡金,“别跟我打马虎眼!天林还跟你说过什么?”
“你真的打谱参与这事儿?”
“我不参与的话,以后没法在外面混了!是个聪明的,你不用想。来,跟我说实话。”
“天林说,让你们堵住路口……他的意思是,万一大勇逃脱……”
元庆闭眼一想,恍惚觉得出这座楼的那条胡同北边是出不去对,属于死胡同,南边直通大海,撒开了揪着胡金的手:“好了。你先回去吧。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办那些没有脑子的事情。”胡金不走:“既然这样,我跟你和小满一起,不然,传出去我就有外号了,胡叛徒。”
走回小满藏身的地方,元庆什么话也没说,瞅一眼小满,贴着墙根往南走。
小满跟胡金在后面嘀咕几句,快步跟上。
胡同尽头是一家小饭馆,张眼一看,里面没有人,好像正要打烊,元庆拉胡金和小满蔽到小饭馆后面的一个过道,说声“先不要出来”,顺手从墙头拽下一块砖提在手里,装作闲逛的样子出了胡同。海浪阵阵,朦胧的月光洒在海面上,一望无际的海面就像一块巨大的塑料布。
回头望望,胡同漆黑,就像一条巨蟒张开的嘴,里面连一丝灯光都看不见。
元庆点了点头,如果大勇从里面跑出来,除非他有孙悟空的本事,不然就是一个“挺”。
有心嘱咐小满千万不要开枪,元庆又吃不准大勇是否也会拿着枪,干脆不去乱这个脑子了。
走回去,并排跟小满和胡金站在一起,元庆打个哈哈:“当年一起混的有四个人,现在少了一个。”
小满问:“谁?”
元庆想说古大彬,冷不丁被胡金掐了一把,立马改口:“当年的扁铲,现在的肖梵高呀。”
小满刚要笑一声,楼座那边就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有人大喊:“周继勇,拿出我们的血汗钱……”
这阵吵闹接着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掩盖,大勇的声音传过来:“不要上来,谁上来谁死——”
小满想要往外冲,被元庆死死地顶在那里:“还不是时候!”
楼座那边稍稍安静了几秒钟,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凭感觉,元庆料定枪声来自楼顶,像是大龙的那把五四手枪发出来的。
空气在刹那之间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钻进了元庆的耳膜。
几乎同时,元庆、小满、胡金站到了胡同口——大勇踉踉跄跄地撞了过来。
一个巨浪冲向海堤,漫天海水在这几个人的身后扬散。
就在小满刚刚端起猎丨枪丨的刹那,元庆手里的砖脱手了,噗哧一声砸在大勇的脸上,大勇趔趄两步,奋力往前冲,他似乎明白后面根本没有出路。小满手里的枪轰然响了,火光一闪,硝烟中,大勇歪歪扭扭地往后倒一下,又歪歪扭扭地往前倾一下,侧着身子倒下了。
小满迎着眼前的硝烟往前扑,被元庆一把拉了回来,小满一顿,将枪插进雨伞,三个人迅速消失在饭馆东侧的一条胡同。
冲出这条胡同,小满直接钻进了另一条胡同,元庆前后看看,拉着胡金跟了上去。
站在一个楼座的入口处,小满问元庆:“我想过去看看他死了没有,你拉我干什么?”
元庆说:“我看见大龙从后面追出来了,天林的人也在往上围,咱们不应该出现。”
小满长出了一口气:“二哥,关键时刻我少不了你呢。胡二爷,过瘾不?”
胡金的嗓子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几年前的女人气:“过瘾,过瘾呢……小满哥,幸亏你手快,我看见他的手里有枪。”
小满拍拍雨伞:“他就是有原子丨弹丨也不如满爷爷的破筒子快。走吧,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抓万杰。”
三个人没有走大路,穿过无数条胡同,进了一个公园。
在公园里抽了几根烟,元庆说:“咱们三个分开走,小满你先走,我和胡金待会儿再走。最好别坐车。”
小满转身:“不坐车更不行,碰上联防就是个麻烦。你们不要管了,半个小时以后在我家碰头。”
半个小时后,元庆和胡金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奇怪的是,海边没下雨,院里大雨倾盆,积水哗哗地流。
进了小满家,元庆一眼就看见了老疤和表哥,他们正低着头听小满训话。
胡金脱下衣服,光着扒了皮的蝎虎一样的身子到处找吃的。元庆坐下听,小满是在训斥老疤为什么放走万杰。
见元庆来了,表哥抬起头,替老疤辩解:“冤家宜解不宜结,老疤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小满说:“你一个**犯懂个蛋子?这个疙瘩不彻底解开,麻烦的还在后面。”
表哥可怜巴巴地望元庆:“你跟小满说说吧,我说不进去。”
元庆摸一把老疤的肩膀,笑道:“疤哥那么做也有道理,那天太乱,不放人的话不好……疤哥,你的生意怎么样?”
老疤说:“不行了……我们那边开游戏厅的很多,竞争太厉害,我不想干了。”
表哥矜了矜鼻子:“你就跟元庆说实话呗……好,你不说我说,”表哥咽了一口唾沫,怏怏地说,“这一切都是万杰闹腾的……万杰简直是条疯狗。去年他就开始带着一帮人在老疤他们那个区胡作非为,比旧社会的土匪还‘横立’,没人敢管……”
元庆让他喝口水,慢慢说。
表哥说了一些事情,差点儿惹得小满把家砸了。
表哥说,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万杰带着一伙人闯进一家饭店,抓一个叫什么民的商店老板,那个老板正好在那里,万杰不由分说,冲过去,拔出刀子就朝他的胳膊上捅了一刀,什么民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万杰又朝他的屁股上捅了一刀。当时老疤在场,老疤认识那个叫什么民的,过去说了几句好话,万杰直接让身边的人拖着老疤要下手,幸亏老疤喊出了小满的名字,这帮人才没敢动手。万杰说,你见着小满就告诉他,总有一天我们两个要扔进碗里滚一滚。因为老疤在那一带开店,怕有麻烦,这事儿就没敢告诉小满。
岳水在旁边插话说,这事儿小满哥知道,去抓过万杰,没抓着他。
小满不说话,牙齿咬得咯咯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