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说,他刚回家就被小军喊了出去。小军说,毛主席说过,宜将剩勇追穷寇,坚决不能给大勇喘息的机会,他利用钱广,发动了几个被大勇他们敲诈过的司机和摊主,让这批人去大勇家楼下打着横幅闹事儿,目的是造成大勇惹了民愤的气氛,然后扰乱丨警丨察的脑子……“小军的意思是,”大龙抽了几口烟,继续说,“小军的意思是,等这帮人闹完了,我们俩直接带着几个兄弟过去‘摸’大勇,争取一次性玩残了他。我说,这事儿得通知小满,因为小满被他砍那一刀的仇还没报完,坐了一年牢。小军不让,他说,小满一出手,弄不好有人命,让我来通知你,你代表小满过去出出气,回来跟小满解释一下就行了。我想了想,这样也好,咱们不能再出事儿了……”
元庆摇头:“不行,这事儿我没法跟小满说,他会以为咱们背着他做事儿。”
大龙说:“那你就看着办好了,我无所谓。”
元庆盯着大龙的眼睛,硬硬地说:“跟我说实话,小军还跟你说过什么?“
大龙的目光有些躲闪:“没了……他就说咱们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元庆的语气缓和下来:“大龙,你是了解我的,你跟我说了什么,我绝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
大龙横了一下脖子:“小军说,因为这边有小满,他不想跟你们过多接触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一山不容二虎。”
元庆笑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小军早晚会说这句话的,”拉拉大龙的手,蹲下,“回去跟小军说,就说我说的,他想得太多了。小满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尽管他现在的发展势头最猛,但是他绝对尊重年龄比他大的人,也尊重兄弟之间的感情。我的意思是,咱们还跟那天说的一样,拧成一股绳,生死在一起,将来成为港上最大的一股势力,然后成立一个公司,大把捞钱……”
“小哥,我插你一句,”大龙将自己的烟插到元庆的嘴里,“我不同意你的想法。”
“说说?”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目标太大,很快就得‘沉’。”
“可是你忘了一点儿,势单力薄,根本就混不起来!你想……”
“你理解错了小军的意思吧?”大龙打断了元庆,“小军没说咱们以后不一起玩了,他的意思是,一旦有事儿,咱们还是一个团体,只不过是不能整天凑在一起,不能任何事情都掺和在一起办。比如他说,你们这边砸万杰,我们那边砸大勇,力气是出在一起的。”
“我理解这个意思。但是,我还是主张咱们合起来做事儿。”
“真他妈糊涂……算了,你们爱咋的咋的吧,我不管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小军?”
“他没说什么时候让我去?”
“哦,忘了……”大龙从元庆嘴上拽下自己的烟,抽两口,“今晚十点,大勇家楼下。”接着说了个地址。
“你们确定大勇在家?”元庆记住了那个地址。
“确定。钱广的消息非常灵通。”
“行,”元庆站起来,顺手拉起了大龙,“你回吧,我睡觉去……对了,我们把庄世强弄了。”
“我知道,我见过天林了。”大龙起身,望了望天,“别下雨了,不吉利。”
元庆回到院子,肖卫东还站在那里跟小满说话。
元庆打着哈欠往自己家走:“我先回家睡觉了。”
肖卫东冲他招手:“过来。”
元庆过来,有些站不稳当:“有事说事儿,喝酒,杀了也不去。”
肖卫东说:“刚才小满说,你要出去租房子?”
元庆点头:“嗯。怎么,你要把你家的房子租给我?”
肖卫东说:“不用租了,现成。卫国和夏提香前几天租了一处民房。本来想办公用,现在也不一定租得起了,你直接过去住下拉倒,房租他们已经交了半年。那处房子我去看过,还不错,离咱们这边不是很远,就倒一次车。三楼,客厅不小,两间卧室,够你住的了。”
元庆想了想,问:“卫国能同意吗?”
肖卫东忿忿地摔了烟头:“不同意能行?我找大龙给他办了那么大的事儿,就这点小事儿他计较个屁!”
元庆说声“我明天搬过去”,拍着嘴巴走了,心想,大哥也开始装了哦……没有我,大龙帮你个屁。
一觉醒来,元庆看了看挂钟,四点半。起来洗一把脸,去厨房找点儿剩饭吃了,元庆出门。
小满孤单地坐在院子中间的那块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一片云彩。
元庆点了两根烟,走过去,递给小满一根:“你在想什么呢?”
小满抽一口烟,慢慢往外吐:“想我爸爸,想我妈,想我妹妹……二哥,我得成个家了。”
元庆说:“你才多大?早点儿了吧?”
小满摇头:“不早,我觉得没有个家,总这样漂下去不好,就像没有根一样。”
元庆不说话,心想,我有家,可是我想出来,你没有家,竟想要个家,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我知道你的想法,”小满蔫蔫地说,“你以为像我这样,没有牵挂,在外面混起来很轻快,可是你错了,这样很容易迷失方向的……我也想过,万一成了家,不小心出事儿了,对不起人家,可是我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儿,我真的很想有个人来管着。前几天我见过大龙的老婆了,确实不漂亮,但是大龙对他很好,有事儿的时候出来办事儿,没事儿就呆在家里陪着她,真幸福啊……小凤比她漂亮,也比她温柔。”
小满说,大龙的对象叫单娟,比大龙大了三岁,很显老,如果嘴唇上面再点一个黑痣,活脱脱就是一个喜剧里的媒婆。
有一次,大龙跟小满在外面喝酒,单娟找来了,站在门口一跺脚,大龙立马出去,跟在她的后面走了,就像一只宠物猪。
还有一次,大龙站在街上骂人,单娟看见了,当胸给了大龙一拳,大龙又跟着走了,这次像只小仓鼠。
“真是草鞋底日蝎虎,一物制一物啊,”元庆笑道,“大龙也有草鸡的时候?”
“我理解,”小满说,“我要是看上一个女人,她怎么制,我怎么听。”
“就你?”元庆不以为然,“你要是有这么个抻头,元字我倒过来写。”
“倒过来不是个字儿,”小满的脸涨得通红,“等着吧,我跟小凤很快就表演给你看……不过小凤太温柔,不敢管我呢。”
“你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呢,”元庆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跟我走。”
小满问:“去哪儿?”
元庆说:“去见大勇。”
小满扫一眼元庆的脸色,直接回家,拎着那把已经洗刷干净了的雨伞。
出了大院,元庆简单把大勇对他说的话跟小满说了说,最后说:“你最好别冲动,先看小军的。”
小满点头:“会的。”
坐上车,刚才还阴着的天忽然就亮堂起来,丝丝阳光射进车窗,照得人脸痒痒的
倒了几次车,二人下车,在一条僻静的上坡路上站下,元庆的鼻孔嗅到了一股潮湿的海腥味道,抬头望望,远处隐约可见白茫茫的海面隐藏在低云下面,一些斑斑点点的海鸟在飘摇。二人拐进一条胡同的时候,晚霞正映在天边,不见阳光的地方是墨墨的绿,夕阳映照处是血血的红,红与绿之间过度着金黄,这大片的金黄迅速移动,整个地面、海面,全都变成了金黄,金黄瞬间熄灭,灰黑接替了天幕。
找了一家小饭馆,二人进去,一人要了一碗饺子,一瓶啤酒,默默地吃饭。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空气中有淡淡的雨腥,估计又要下雨。
按照大龙提供的那个地址,二人接近了一座看上去很清冷的楼房,这座楼房很陈旧,楼顶歪歪斜斜地立着一些电视机天线。
小满倒提着雨伞,用伞把勾了勾呆望着楼顶的元庆:“一会儿你过去跟小军接头,我不想见他。”
元庆点点头,这样也好,省得尴尬,笑道:“你快要赶上夏提香了。”
小满不明白什么意思,哼了一声:“我跟肖卫东聊了几乎一天,他可真能说,要成立一个讨债公司呢。”
元庆说声“他爱成立什么成立什么”,捏捏小满的胳膊,走向了那座楼的方向。
小满在往猎丨枪丨里面装子丨弹丨,咔咔两声,元庆回头想要说句什么,摇摇头咽了回去,我是说不听他的。
元庆贴着墙根走到那座楼的一个入口,冷不丁站住了——钱广跟几个人站在月光下,头碰头说着什么。元庆蔽到墙的一侧,紧紧地盯着这帮人,看清楚了,里面有天林和胡金。元庆放心了,转出来,轻轻吹了一声口哨。钱广踮着脚尖跑了过来:“元哥,就等你了。”
元庆嘘了一声:“小军和大龙呢?”
钱广指了指楼顶:“在上面等着……我说不清楚,让天林哥对你说。”回头,胡金和天林正往这边走。
胡金精神得就像一只刚刚出洞的狐狸:“这下子大勇插翅难飞了!小满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