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灌一口酒,咧着蛤蟆大的嘴说:“简单!大哥宝横行江湖三十年,比这血腥的场面见了不下五千次……是这样,我跟卫东正喝得高兴,外面就咕咚咕咚地跑人,我俩出来一看,是万杰这个‘皮子’在追着胡金砍。我抓着一根凳子就冲上去了,万杰以前跟着我混过,哪敢跟我叫板?那几个小×孩子一看是我大哥宝,连手都不敢还,直接跑人,一个小子跑慢了,被卫东一个倒勾‘绰’出了窗外……”
“操,你说的那是马拉多纳……放心了吧元庆?”肖卫东又举起了杯,“好好坐会儿,完事儿咱们一起去看胡金。”
“也好……”元庆心说,东哥你的脑子不怎么跟趟呢,我是怕这事儿吗?我是担心小满呢。
“元小哥,不是大哥宝我跟你吹,当年我扛着一把铡刀,从火车总站杀到板桥坊,一路惨叫一路血……”
“关了吧,”肖卫东瞥了大宝一眼,“那是你?那是人家大有好不好?操你那个老娘的,我看你快赶上夏提香了。”
“大有?他早就死了!严打的时候给‘巴勾’了……不信你问元小哥。”
“我不知道。”元庆说完,在心里骂了一声操,人家大有办那事儿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跟兄弟打什么马虎眼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大宝的话刚问完,外面就有人喊:“元庆,二弟!元庆二弟,你在吗?”
古大彬?元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桌子被带了一下,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肖卫东一怔,猛地拉了元庆一把:“别动。”
元庆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盘炒鸡蛋,似乎是在琢磨它的做法,计划着怎样去跟古大彬周旋。
外面还在喊:“二弟,你在哪个房间?”
大宝皱着眉头问:“是不是古大彬?”
肖卫东一咬牙:“找死来了他!”忽地拉开了门,“古大彬,滚进来!”
额头上顶着一个紫红色大包的古大彬一看喊他的是肖卫东,下意识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了:“东哥,你在这里?”
肖卫东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冲他勾:“过来,你过来,哥哥跟你亲个嘴。”
古大彬犹豫着,还是往这边挪了几步:“哥……我找元庆,你看没看见他?”
“你他妈的眼瘸?”肖卫东猛地一烟头摔过去,“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
“呀,元庆!”古大彬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笔突然描了一下,“二弟……”
“别哭啊大哥,”元庆轻轻一捏肖卫东的胳膊,走过去扶了扶古大彬,“受什么委屈了这是?”
“没,没有……”古大彬抓住元庆的胳膊不住地摇,“二弟,你长高了,也长壮了……”
“马马虎虎,还行吧,换换水土好养活,”元庆往单间那边拉古大彬,“进来坐下说话。”
“不了,”古大彬偷眼一看肖卫东,“卫东大哥对我有点儿成见呢……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就在这儿说!”大宝摔出来一个酒瓶子,酒瓶子撞在墙上,没破,骨碌骨碌在地上滚。大宝似乎有些尴尬,从桌子上又抄起了一个酒瓶子,作势要摔:“有我大哥宝在此,什么话不能当面讲?”话音未落,吧台上冲过来一个上身穿黑色羊毛衫,下身穿一条警裤的大个子女人:“大宝,别给脸不要脸好不好?要闹事儿滚出去闹!”大宝摇摇手,吐个舌头,对肖卫东说:“咱们不跟老娘们儿斗嘴是吧?”
肖卫东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江姐,没事儿,我们都是自家兄弟。”
江姐哼一声,京戏里穆桂英策马似的回了吧台。
大宝瞥一眼江姐,感觉自己丢了面子,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古大彬揪进了单间:“你不是很猛吗?来,打我!”
古大彬看看肖卫东再看看元庆,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呀……大哥宝,我是来找我二弟谈事儿的。”
大宝还在硬着脖子,驴一样地往古大彬的跟前拱:“打呀?打不死我,老子这辈子就有地方吃饭了,来,动手,眨巴一下眼就不是爹娘养的……”“大宝,你以前就是这样混的吗?”肖卫东一脚将大宝踹回了座位,“以后你别跟着我了,去我弟弟那边,那边有专人教你装逼!”
“东哥,不关大哥宝的事儿……”古大彬的话还没说利索,脖子上就挨了肖卫东一巴掌:“谁是你哥?”
“别动手,”元庆隔了肖卫东一下,问古大彬,“有事儿吗?”
“没事儿……”古大彬看一眼肖卫东,改口,“有事儿,我的店被人给砸了,是小满的人。”
“哦,小满不够意思,”元庆一脸正经,“你没去找他吗?”
“找了,他说那不是他干的,让我来找你要说法。”
“操,小满什么意思嘛,肯定是他干的,”元庆想笑,小满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搞默契配合也没有这么搞的吧,差点儿误会呢,“你想,我刚回来才几天?我哪儿认识那么多小弟啊……呵,你还是找他去吧,他肯定会给你个说法,你是我们的大哥嘛。”
“明白了……现在我就是你们俩手里的一只猴子,”古大彬猛然转身,“苍天有眼,江湖道义!”
“大哥宝,什么是江湖道义?”元庆问闷头喝酒的大宝。
“江湖道义就是一个×,”大宝不抬头,“妈个巴子的,什么世道啊?装不成好汉就装迷汉,连我的脚后跟都不如。”
古大彬盯着大宝看了一会儿,冲肖卫东一抱拳:“卫东大哥,你在我的眼里永远都是大哥,我敬重你!”
肖卫东慢悠悠地直了一下腰:“没当着别人的面儿‘攒’你就算大哥了?滚吧,你个畜生。”
元庆貌似无意地嘟囔了一声:“大哥宝不是大哥呀……”
大宝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谁说的?”一只手又抄起了一只酒瓶子。
古大彬退到门口,冷眼看着元庆,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相信你会忘记自己当年的承诺。”
元庆不想跟他说什么,脑子里存了五年多的那块阴影中逐渐放大……
架着烂醉如泥的肖卫东回到大院,天已经有些擦黑,胡金的影子在小满家的厨房里面晃。
这个混蛋又开始操练厨艺了,看来没事儿……元庆笑了笑,到底做过贼啊,人家这是挨打挨多,练出来了。
把肖卫东丢进他家的门里,元庆直接进了小满家,屋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楚屋里究竟坐了多少人。
元庆咳嗽一声,刚要问小满在哪儿,一个驴一样粗的嗓子就叫了起来:“彪子发什么愣啊?过来磕头!”
大龙?元庆扑拉一把眼前的烟雾,顺着声音一看,眼睛一下子直了——香港影星成奎安嘛!
大龙烫了一个爆炸头,冷不丁一看就像顶着一个狂风中的鸡窝,脸比以前更长了,类似一只遭过霜打的冬瓜,两只眼球瞪得比牛眼小不了多少,大嘴抿着,就像便秘病人跟马桶较劲,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胸口敞着,两块青砖样的肌肉一抖一抖地冲元庆示威。
元庆装作没听见,踱过去,冷不丁一把揪起了大龙:“说!要钱还是要命?”
大龙纳闷:“我该你钱了吗?”
元庆撒手,笑道:“你他娘的光知道赚钱去了,弟兄们的死活你管都不管。”
大龙从屁股后面拽出一只大信封,往元庆的怀里一丢:“你的。”
元庆将信封里面的一沓钱往外抽了抽:“呵,不少……”“一万!够了吧?”大龙往窗户那边斜了一眼,“他没赶上,他出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么多钱。”元庆顺着大龙的目光往窗户那边一看,小军斜着眼睛在看他。元庆将钱丢给坐在沙发对面的小满,冲小军一笑:“回来了?”
小军点点头,站起来,推开身边的几个人,走到元庆身边,用肩膀一扛元庆,进了厨房。
元庆看了看四周,老疤、表哥、德良、岳水……“穆坤呢?”
老疤说:“孙洪带他去了郊区医院,怕遇见万杰的人跟过去……我派了几个兄弟跟着去了。”
“不用担心,”说话的是攥着一根大雪茄坐在门后的小满,“我去过北山批发市场,万杰的人全跑了,丨警丨察在那边。”
“你们谁见过钱广?”元庆扫视四周。
“刚才我们也在互相问呢,”老疤说,“大家都没有看见他。表哥去过他家,他爹说,他好几天没有回过家了。”
“你们都走吧,”元庆挨个点着他们的胸脯,“这事儿不要出去声张,也不要去找钱广,明天一早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