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我的头发已经蓄长了。是不是很难看?”
一向以口才自恃的苏醒却宛如木雕,不知如何作答。
叶欢格绮丽一笑:“我知道,一定很难看。”
我从兜里掏出了一样礼物给叶欢格。
我在外地取证时神奇地发现了那只夏奈尔水晶猪的a+高仿品,于是果断买下。然而此刻,当我献给叶欢格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胸前挂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正品!
我顿时尴尬起来:“那个,我不知道你……已经买了正品,我这个……这么便宜……还是不送了……”
叶欢格一把抢了过去,眼睛里闪动着晶莹。
“它是假的,不值钱的……”
“我喜欢,”叶欢格说,“可是我喜欢你这只。有谁规定正品就一定要贵于赝品呢?”
广播再次催促登机,叶欢格与我挥手告别。她很潇洒地迈步进了登机口。叶欢格的背影一如既往地灵动洒脱,不知怎么,我却看出一丝忧伤在里头。我蓦然回想,她那一头卷卷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波波头,又悄无声息地烫了波浪,如今很自然地披在两肩。
直到从视野里消失,叶欢格也没再转过脸对我说一句话。只是,我看见她微微耸动的肩膀。
叶欢格下飞机后打给我报平安,声音依旧欢快,听不出任何异样,想必用了一包以上的面纸把鼻涕揩得干干净净才能做到这么自然。
“苏醒我到啦,米哨(就是她那半个蕾丝边)来接我,你放心吧。”
“还有,”她说,“咱能不能别那么玩命啊,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跟只羊驼似的。”
“还有啊,”她最后说,“开庭之前,我决定不去看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还没捞着说话呢叶欢格就把电话撂了。
124追火车为沈凝夏取证
我特意上网百度了羊驼的照片,那畜生膘满肉肥的一点看不出缺乏营养的样子。我连夜给铁路局打电话查找证人的时候尚在想,我苏醒还有能量可挖。
沈凝夏在案发当夜乘坐的n83次列车早已在去年的一次铁路大提速中被取消,改了编制,查找一位三年前的女乘务员比我想象中复杂很多。第二天我飞回d市,水米不沾地直奔d市铁路局。我抛出去十来条软中华,见人就说拜年话,一天下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笑了,最后到底将证人锁定为一个叫刘金娣的女乘警。她和沈凝夏描述的体貌特征极其相似,并且三年前在n83次列车上担任过乘务员。她所在的那辆列车三小时前刚刚发车,返程则需三十多小时。我没那么多时间了,选择乘飞机飞抵列车前方车站。
经济舱售罄,我就弄了张头等舱,为了赢这场官司我把叶欢格的家当搭进了大半。四个小时后,我追上了那辆列车。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刘金娣正是当年沈凝夏遇到得那位好心的乘务员。并且,在我的提示下,她记起了当时的情况。
“我很容易就注意到了那个小女孩,她浑身湿透,衣衫破烂,身上带着血迹。内衣的肩带也被撕断了,双手抱在胸前不住发抖……很明显,她是让坏人给‘那个’了。”
“听说您还帮她的伤口止血来着,有这回事吗?”
“有的,我帮她把衣服换下来,给她找了一身我的旧衣服……她伤得挺重,两排牙印子,血都把衣服染透了。我本来想联系下一站医务员来着,可那小姑娘一直在拒绝,可能因为医务员是男的吧。后来我就用酒精棉给她止了血……”
我问:“您有替她报案吗?”
“没有。”
“为什么?”
“她不让,害怕张扬出去。你也知道,这种事哦……好多小姑娘都是忌讳的,一旦公布于众搞不好以后嫁人都难……可怜见的……”
刘金娣是个话多的女人,她把沈凝夏的心理分析得头头是道。看着刘金娣义愤填膺的反应我心里有了底,我说:“大姐,您帮过的那位小姑娘如今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您愿意再次帮帮她吗?”
我用了很大的篇幅向她解释沈凝夏被指控杀父的始末,强调了案子的疑点和缺乏证据的事实。随后健谈的刘金娣陷入了沉默。
“怎么听起来跟连续剧似的?我就是一个小乘警,我的证词对你们会有多大帮助?”
我告诉她,帮助大了!她是我们唯一的证人,她的证词可以将沈凝夏的身份瞬间之内从嫌疑犯变回到受害者。
刘金娣听得将信将疑,可回绝却是异常坚定:“这位小弟,不是大姐不愿作这个证,我胆子小。再说谁知道那小姑娘得罪了什么人?大姐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安生日子,乐于助人谁都想,可前提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刘金娣的反应在我的意料当中。我一看正规的战术不行,就得玩点邪门歪道了,她说自己胆子小?那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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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我拿下本案的重要证人
我说:“大姐,依您看来,那小姑娘不像坏人,对吧?她遭歹徒伤害也是你亲眼所见,这个没错吧?”
她点头。
我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好人的头上都有灵光,连上天都多开一只眼的。就像她在受害时碰见了您,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这就是上苍助了她一臂之力,安排您起死回生啊!什么叫天意不可违?您这一想过安生日子不要紧,设计好的人生命运都打乱了……对了,您相信‘在天之灵’一说吗?”
我适时地闭了嘴,因为我发现刘金娣脸儿都紫了。
半晌,她说:“小弟啊,大姐再问你一句,就问一句——我要是不出庭作这个证,那小姑娘会怎么判?”
我说:“这可说不好,我要是能说那么准我就不是律师了,就是法官。再说作为律师,我得为我说的话负责,虚的玄的一律不能讲,得实事求是。”
“那你给实事求是地说一下,我要是不出庭,那小姑娘……”
“死刑。”我说。
飞回无锡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开庭迫在眉睫,拿下了刘金娣这个重要证人让本案的胜算猛增。我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控方理屈词穷,法官一锤定音将沈凝夏无罪释放的景象。这兴奋的感觉一路上支撑我,直到我洗了澡躺在旅馆的床上仍旧难以入眠。凭着一股久违的冲动(貌似我经常爱冲动,还非要勉为其难说成是久违的冲动,呵呵呵),我拨了裴蕾的电话。她的手机已关,我就拨她的宅电。
这几天。裴蕾先后打过三次电话给我,除了基本的问候,每一次都谈及了这个案子。她问我案子的进展情况,问我有多少把握赢下来。我总是很托大地告诉她:希望很大。
这是近来我第一次主动打给她,在这案子初见眉目的时候,想念占领了内心最柔软的鳌头。我只想听听她的声音,声音就够了。
我一下一下键入号码,黑暗中是苏醒一张期待的脸,因想念他的恋人姐姐而开出光彩。直到电话接通,一个男人接了电话。我迅速按死,弄得自己活像一个偷腥的小情人儿。
我想,我一定是把裴蕾的宅电给按错了。想重新拨一次,却失掉了好心情。我睡下了,并且至始至终没去核对那通已拨电话。一觉醒来,屋子里洒满了晨光。
下面,且对比一下双方已掌握的证据。
我方有刘金娣这一重要证人,有沈凝夏的伤疤图片。也有沈茗和沈凝夏父女几年前的汇款明细,以及为女儿出国所做的担保。前者可以证明沈凝夏在案发同时遭遇同一伙歹徒强bao,又因惧怕而离开现场。后者可以证明父女二人感情良好,不具备作案动机。最后一条,沈凝夏不过是区区弱女子,其父沈茗不可能让她连扎三刀没有挣扎。法医证明,沈茗身上除了刀伤之外没有任何一处“抵抗伤”。这说明沈茗完全在凶手的胁迫下遇害的,死前一点挣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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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我的案子存在重大疏漏
再看控方,沈凝夏的“案后逃逸说”基本没有力度。如果“强bao说”成立,那么此证据届时不攻自破。控方的目击证人也证明不了沈凝夏就是凶手,因为沈凝夏自己也承认,在沈茗被害之后,她扑在沈茗身上痛哭,试图救助,最终因为害怕凶手返回而逃跑。目击证人只看到最后一个环节,不具备证据的充分性。此外尸检报告中还提到,沈茗在死前有过短暂的失禁。先前的解释为疼痛过度。而现在,我想到了更有说服力的解释——沈茗因被两名歹徒威胁恐吓,以及目睹了女儿被施暴而惊吓过度。
如此,控方只剩下最后一个证据——那也正是我最挠头的——那柄插在死者心口的水果刀。我看过无锡市公丨安丨局侦查处所出具的指纹鉴定报告,报告称,刀柄上留有沈茗的血迹和少许油渍,此外,还成功提取了沈凝夏和沈茗的多处指纹。
报告上没说有第三者指纹。
即便如此,我仍然坚信,此案我有七成的胜算。
在我的极力恳求下,开庭前一天,老翟去广州接官司的间隙在无锡歇了一脚。我们共进了午餐。席间,我将目前的成果和盘托出,试图征求老翟的意见。
老翟眉头不展。他说:“苏醒啊,按说我该给你打打气,可我觉得这案子没你想象那么乐观。”
“为什么?您说说啊。”
“我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一准儿明白。还记得上次你跟花两个人代表所里参加全省律师辩论赛的情形吗?知道你决赛时输在什么地方了?”
我点点头:“知道,那最后一场被我辩得偏了题,所答非所问了。”
“对!”老翟重重点头,“就是这个问题。苏醒啊,你这孩子忒聪明,所以总喜欢另辟蹊径。但可不是所有的殊途都可以同归啊。官司,尤其是命案官司,要求辩方的证词一定要有针对性,要迎着对方的证据而上,把是辩成非,而不是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你懂吗?”
我摇头,没懂。
老翟继续说:“你一定要明白这个概念——负责举证的是原告方,而不是你被告方。他说沈凝夏杀人,你就一定要找出沈凝夏不可能杀人的证据。而不是像你这样,先证明沈凝夏是受害者,间接说明凶手另有其人。如果控方的举证极其有力,那么即便你证明了沈凝夏被强bao的事实,也无济于事。孩子,你走的是另一条路,弯路,所以你比人家走得再快再远也没用,这不是目的,目的是绕在他的正前方,截住对方。比如,那柄水果刀——本案最至关重要的证据——你对它研究过多少?”
我哑然。说实话,几乎没怎么研究。
老翟说:“这不结了——还是老毛病!你瞧着吧,明天上庭,对方一定会针对这柄水果刀大做文章。当务之急,你把那份指纹报告再看几遍,不行的话找专家给你讲解,一定要从对方最得力之处找到破绽,这才能事半功倍……”
作者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