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尧没声音了，明显在思考他的理论的硬伤。

我说：“别想了，我已经很欣赏你了，你居然有一点思想了。”

他说：“妈的，在医院太无聊了，曹卉卉给我带了一堆《科幻世界》。”

他想了想，说：“我现在觉得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好像很多事情是注定的。比如我为什么是我啊？我为什么不能是你啊？我为什么不能是陈冠希呢？我为什么不能是一只猪，一块石头呢？为什么我能思考呢？”

我说：“你别想了，这个问题想一下就可以了，想多了容易疯掉的。”

他说：“我们刚才算是在讨论哲学问题么？”

我说：“算吧。”

他说：“以前我们晚上跑出去吃羊肉串，半夜回家总跟我妈说跟你去谈人生，谈哲学了。妈的，今天终于真的谈了会哲学。……哎，你说我究竟为什么是我呢？”

我觉得我的想法确实太消极了，让人一点动力都没有了，总不能每天吃吃喝喝一路等死吧。就往积极的角度想了想，反正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把我注定成什么样子，那现在还是可以有点目标有点理想的，也许未来就是这样注定的呢。活着总是要做点事情的，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尽人事，听天命嘛。对命运必须敬畏，但这不意味着要完全妥协。只是有些事情，是应该向命运妥协的，因为已经注定，或者我们无力改变。比如投胎的好坏，比如脸蛋的美丑，比如中彩票与否，比如……爱情的得失。

这样的想法让我心情爽朗，全身又重新充满了幸福感。下班后在食堂吃了晚饭，骑摩托车回到家，上网打了会升级，登陆天涯灌了灌水，把qq农场里几天前就熟了的菜收掉，感觉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正在我到处乱窜偷菜的时候，门铃响了。

自从章小璐走后，家里晚上就很少来客人，一般也就是抄水表的和收煤气费的。

我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走到门口。这个收煤气费的似乎很有闲心，把门铃按得响个不停。我一边开门一边说：“来了来了！再按就没电了！”

门外站着一个小姑娘，睫毛很长，她说：“你就是桂公子吗？”

我说：“是啊。”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还真的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啊，我还以为是编的。”

我莫名其妙地问眼前这个姑娘：“姑娘，你找我干嘛？”

她立正站好，对我伸出右手，说：“你好！桂公子，我叫小双，我是来保护你的！”

9

小双进了房间里，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说：“哎！真暖和！我坐的公交车都不开空调，冻死我了。”

我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跑到阳台上给朱舜尧打电话。

我说：“我家来了个姑娘。”

朱舜尧说：“手足理解你，要注意安全措施。你百忙中还不忘通知我，我很感动。但你看，我还下不了床，不方便去啊，你吃独食吧。”

我说：“不是我叫来的。”

他说：“嗬，现在服务行业很周到啊，服务上门。”

我说：“你还贫是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曹卉卉还不知道你在粪坑里游泳的光荣事迹。”

他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我保证，我一口屎也没有吃到。”

我说：“好，你没吃屎。告诉我这姑娘是哪来的。”

他很骄傲地说：“这是去年我们公司主办的不爱红装爱武装杯功夫美女选秀大赛的冠军。跆拳道黑带，再凶残的歹徒也能一脚秒杀。”

我回头看了看小双，她把电视捣鼓开了，正在炯炯有神地看韩剧。

我对电话说：“不能吧，她好像也就一米五几，另外，她看上去还没成年啊。”

朱舜尧说：“不要以貌取人。她今年十九了。”

我说：“我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孤男寡女的，放这么一姑娘在我家，我怕我把持不住自己啊。”

他说：“你还想物尽其用啊。你放一万个心好了。她的主要功能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其他功能你想用也用不了，你如果硬是要用，你的人身安全就没保障了。我就被她踢过一脚，那是生不如死啊。”

我说我觉得还有必要推辞一下。

朱舜尧说：“行了，你也别假装正经了，就这么着吧。这姑娘就交给你了，反正在我这也没用，天天上班就光看韩剧了。”

我回到客厅坐下，小双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我觉得有必要跟她交流一下，于是咳了一声作为开场白，遗憾的是没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只好说：“哎，那个……小双啊。”

她的眼睛盯着电视“啊”了一声。

我说：“你来的时候，你们朱总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朱总说，让我保护你的安全。”

我说：“你看，我一个大男人，能保护我自己。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吧。”

她说：“我家在凤凰。”

我说：“凤凰？凤凰西路还是东路啊？”

她说：“湖南凤凰。”

我感到沟通上有点难度，俗话说“三年一代沟”，算一算，我跟这姑娘之间有差不多三代宽的沟了。

我继续问：“你在涂城的家在哪？”

她说：“我在这没有家。我去年过来参加比赛的，然后就没回过家。”

我说：“你住哪？”

她说：“住公司。”

我说：“那我送你回公司吧！”

她终于将眼光从电视转移到我身上，她坚决地说：“不行！朱总说了，要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我说：“你干嘛听朱总的？”

她说：“因为他会给我发奖金啊。”

我算是没辙了。

我说：“那你就先住我这吧，反正房子大。你睡客厅行么？”

她点点头。

我将沙发床摊开，从卧室里抱出一床新被子，一个新枕头，对她说：“那今晚就委屈你睡沙发了。”

她说：“没关系，反正我在公司也是睡沙发的。”

我觉得找不到话说了。默默地看了会电视，我说：“呃……小双，我困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去睡觉了啊，你也早点睡吧。”

她盯着电视说：“睡去吧，不用管我。”

第二天早上我被煎鸡蛋的气味香醒了。睁眼一看，小双正在大半年没使用过的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我爬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坐下蘸着醋吃了两个煎鸡蛋，喝了一大杯牛奶，心里暖洋洋的。我回想了一下，这种一起床就有可口的早餐吃的日子离我已经有多久远了？在章小璐走掉之后，我就没怎么正经吃过早饭。在章小璐还在的时候呢……每天都是我起床去买早餐。

再往前想，要追溯到高中的时候，每天起床有妈妈做的早点。

原来这两个煎鸡蛋是十年以来头一次不用自己下厨的早餐。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人生真是个杯具。

我一边吃鸡蛋一边表扬了小双的手艺，她坐在餐桌对面笑眯眯地吃麦片粥。吃完了我对她说：“我上班去了，你呆在家里看电视吧，出门的话钥匙就在茶几上。”

她说：“不行，我要跟你去。”

我说：“我上班的地方很严肃，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小双听了很不服气，嘟起嘴撒娇道：“不嘛，人家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