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实在闲得无聊,跟风来说一说现代妖精们的故事。用第一人称是为了有个好整理的主线,其中不少情节倒是从老一辈人嘴里听来的当地传说,信不信的,自己看着办好啦。
我是一只狐狸精。我想告诉你我的故事,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不管我接下来所说的有多么接近事实。
我的老家在山东,某个小山坳子里。当地人把这里叫做“凤凰坡”,名字挺好听,但其实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片山。
我出生是在一个初春。当然我是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情形了,但据爹爹说,娘亲一共生了4只,除我之外都是公的——最丑的就是我。不仅歪鼻子斜眼,而且还病病歪歪的,碰一下都不知道动一动。“连你娘都找不出话来形容你”,爹跟我说,“当时只觉得你一定养不大。”
但没想到,结果我却成了家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那个猎户摸上山来的时候,爹恰好不在家。娘亲连日里照顾我们,难免有些疲倦,反应迟钝了些。等到发现有人靠近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衔着我们冲出去,能救出一个是一个——怎知道刚刚出洞,却恰跟猎户在洞口撞个正着。
听说,当时娘立即改要咬死我们。头先咬的应该是我,因为当时我正被她叼在嘴里。但不知怎样竟然没有咬准,咬在脖子下面一点的地方,咬得我鲜血淋漓。那猎户倒也敏捷,不等她回洞,一刀扎下来,娘当场便没有气了。
爹从外面回来时,娘的尸体和我那几个哥哥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在满地的血里抽动。眼睛都还没睁开,四肢却拼命地往地上扒,想要挣扎出一条活路。
爹当时就完全吓傻了。
后来是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我救活的。
爹是一只400多岁的狐仙,但他在救活一条命上能做的实在很有限。并不能够像那些传奇志怪小说一样,凭空变出一粒仙丹妙药,服下便伤痛自愈。
他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去欺负中药铺的郎中——村子里药铺只有一家,也只有一个人,兼任看病郎中、看店伙计、采药药童。爹先是趁郎中上山采药时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偷着跟踪他到店里,看郎中骂骂咧咧地将疗伤膏取出来敷好,从此便认准了此药的味道。等郎中睡着之后,他将剩下的几大包一股脑全偷了回来,敷在我的脖子上。仍不能好,爹便再去。
这一次双方都换了新花样。郎中养成拎镰刀的习惯,上山下山警觉性很高。爹则更胜一筹,先在山上寻了几种极具“发性”的草药,嚼烂了含在嘴里,然后去故意引逗郎中追着他满山乱跑。等到郎中累了,摊下来休息,爹便摸近郎中的药筐,一口草药汁全喷到郎中带的玉米面窝窝上——听说郎中糊里糊涂吃了窝窝,回去之后不到两天,伤口几乎没烂掉。不得不痛下狠心,将珍藏的药都用上了,内服外用,半点不敢马虎。
当然,结果是又被我爹偷了个大半。气得郎中几乎要改行当猎户,从此只抓狐狸。
足耗了一个来月,我才终于好起来。
第一天睁开眼睛,我看到这世界的样子。有阳光,翠绿的山,漫山遍野的花草,还有山泉——我也看到我自己的样子。跟爹一样是赤狐狸,但长得又瘦又小。脖子上被娘咬过的地方秃着一块,丑不拉几。就这样爹还在旁边说“你长得好看多了”,我可真想不出以前我得是啥样。
爹跟我说,山和花草都有灵性,都会散发出一种“气”。他教我如何集中注意力去寻找那些“气”——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那是一团团的幽光,在白天也能看得很清楚。每一株花,每一棵树,每一条鱼,散发出来的光都不相同。有蓝色、绿色、黄色,还有一些较沉重的颜色。这些光不断从那些生命体上渗漏出来,在空中凝结成大大小小的球,飘来飘去。
爹说这是由于狐狸本身便比其他动物敏锐的缘故。人类当中也有能看到的,但极少。是要经过极刻苦的训练才能做到的。
于是他又教我如何将这些气吸入体内。一开始我无论如何也捉不住诀窍,只在光团之间来来回回地走,拼命想着“让它们贴近我,从我的毛孔渗透进去”,但毫无作用。甚至,我去咬碎那些正在溢出幽光的生命,无论是鱼还是小虫,那些光也都一样会从我的牙缝里溜出去。
爹跟我说,不要想着是去掠夺。想想当初你快死的时候。你什么都看不到,没有这些绚烂的风景,整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只是一片漆黑。而你自己也是这片黑暗中的一部分——当你明白你与它们本质上并无两样时,你就知道该怎么吸引它们了。
对于爹这番道理,其实我一直没太弄明白。最后我学会引诱那些光,只是通过冥想——令自己全然放松,一呼一吸之间,将自身渗漏的光加以控制,用我的气息与周围的气息相接触,自然便融为一体。
爹又跟我说,一定要每天抽出时间来汲取一些。唯有这样,才能长寿,并拥有一定力量。一旦停下来,则功力渐退,最终也只能变回普通的狐狸。
学这种“练气之法”的,并不只是我一个。凤凰坡这一带狐狸家族倒也有几个,其中金毛狐狸黄老爷家是一等一的,他号称修炼已近800年,膝下子孙不少,自然都是要跟他一起修行的。其他还有一些小户的孩子,有些拜百家师,今天请教这个,明天请问那个。有些却是怎么都不上路,半途就放弃了的——狐狸精也并不都聪明。真的,有些狐狸精笨的要死。
那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是黄毛的小三子,还有淄博那边过来的如意——这两个就都是脑子缺根弦的。
如意姓虞,是只公狐狸。通体银白,只有脑门中间一点金,极漂亮。听说他是淄博名门之后,不知怎得分了家,寄宿在黄老爷这里。当时黄老爷认真将他引来凤凰坡的时候,我们都当他多么了不得,颇有几分敬重。后来我们在海边碰到鲛人,我才发现如意原来有多笨。
那件事是在晚上。半夜,我们又看到村里的张家的疯女抱着孩子在海边坐着,一个人嘟嘟囔囔。如意刚来,不知道疯女是怎样,小三子就跟他解释,疯女是张渔夫家的独生女,本来也是打渔的高手。后来有一次出去打渔,明明风平浪静的,不知怎么人就失踪了。隔了三天才驾着船回来,脑子便变得糊里糊涂的,问什么都恍恍惚惚的。郎中来看过,说她怀了身孕——这下张渔夫气死了,几乎没把她打瘸,硬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疯女起先不肯说,后来打狠了,她就硬说是海龙王要娶她,要等海龙王接她走。郎中本来认定这是气血迷心,生了孩子,气血一通,自然就好了。谁知孩子落地,疯女却更疯。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晚上一定抱着孩子到海边溜达,天亮才回去。张渔夫也不管,说索性母子一起死了才是最好,干净。
小三子还没讲完,如意就嚷嚷道:“鲛人!鲛人!”接着就朝海边奔。
我们追上去才看清楚,有只雄性的鲛人趴在沙滩上,正跟疯女说话。如意自来熟地冲上去盯着人家猛瞅,鲛人先是尴尬了一阵,弄明白我们是这一带狐仙的族人,也就友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