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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又一个秋天脚步踉跄的来临了,我懒得去理,更不愿意和北京那些既有钱又有闲的人一起到香山去凑热闹,看什么牢什子的红叶。我还特烦到昌平啊顺义啊去什么“绿色生态园”摘果子,没有付出,只有收获,算什么快乐啊?看那些京城里的翩翩佳公子美少女们在苹果树下留恋往返,我总想起我老家东北的稼穑之艰难——我不去总行了吧!管不着别人,再约束不了自己我还成熟个什么劲儿啊。起先是我这个人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扎,本来是要换个环境转移自己压抑的心情,没的乱嚷嚷更扰乱了自己;后来我和张力他们的几次出游更加重了我的惆怅。夏天正热得人没处藏没处躲时,他老先生说有一个最佳的避暑胜地——不是承德不是桂林不是北戴河,听得我们眼睛放绿光,于是乎我们四个人被他忽悠到了张家口的官厅水库。真是山清水秀啊,由于北京周边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多雨夏季,这里的山青得已经长了绿苔;水基本上秀得成了图画儿!

我受刺激从坐船开始。

从马路边去对岸看山清水秀只能坐船。摇船的是当地的山民,朴实的面孔,结实的身体,老实的交谈,并且从此岸到对岸每人只要一块钱。本来我们说好用两条船,我和贾越、喜子一条,张力和他一“发儿小”——因为老眨眼,外号叫“眨眯眼”的一条船,临了出发的时候,张力非得跑我船上来不可,“眨眯眼”只能也跟过来。我们5个人挤着一条船就要起航的时候,原来张力他们要坐的那条船主人不干了,张嘴就一口脏痰喷向我们:什么穿人衣不办人事,什么村里的耗子城里的狗,什么小鼻子眼儿擤出来的抠门儿货等等等等各种既形象又恶心的暗喻明喻,掺和着吐沫星子苍蝇一样飞到我们耳朵里。我正要催着开船的当儿,“眨眯眼”一骈腿儿就条了下去,指着那撑船妇女的眼珠子就开荤了:“你鼻子下面长的是人嘴啊还是狗×?真可惜了的把一张俩嘴唇儿的玩意儿放你下巴上头!还他妈不如长猪尾巴下面!”

张力笑嘻嘻的对我们说:“大家见笑了啊,我弟打小儿就精通各种荤脏方言,属于来者不惧,当仁不让的那类!”

还没等张力的笑容从脸上下来,也不知道从那里出来十几个劲装山地汉子,手攥镰刀铁锨对“眨眯眼”成合围状围拢而来。我们赶紧下船,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我们这群虫?一边把“眨眯眼”拉到我们圈里,一边叫船家去给说和说和,最后还是给那妇女掏了两块钱算完事。

后来据张力说“眨眯眼”好长时间都没有和人对骂开战,并且经常梦见一群黑衣蒙面的锦衣卫满北京踅摸他,滴着血的镰刀不分场合就向他砍下来。“别说有人骂他,就是别人找茬儿淬他,他都绕着走了!”张力说。

我更多的时间是盘踞在家里,尤其喜欢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侧着身子晒太阳。我喜欢阳光从我后面斜斜的照射进来,和我的身体成30度角,这是一个特别惬意、特别感动的角度。阳光照过耳朵的时候,一定有个低沉的声音提醒你闭上眼睛开始进入第四思维。你可以想起一些平时做了就忘的事情,可以想起一些早就许愿却永远没有机会履行的诺言,可以想起心灵深处即使在黑夜也不敢轻易打开的那些卑鄙龌龊的盒子。阳光照到胸膛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年轻时有过的远大理想和不切实际的抱负,还有曾经爱过的女孩子和爱着自己的女孩子,我甚至有一次还突然想起了高中时为了一个女生和别人打架。架是打输了,那女生在放学的路上递给我一方淡淡格子的手绢时,我竟委屈得孩子一般在黄昏里哭泣。

我真的很喜欢在有阳光的地方怀念古典的世界。不会怀旧的社会注定沉闷和偏激,不会怀旧的人生注定消极和堕落。我庆幸我读的是能提高我素质的线装经典情怀,我庆幸我交的朋友都是平凡的邻家凡人,我庆幸我没有深陷在名来利往的官场,我也为自己能在形形色色的谋生行业中选择古董而庆幸。不去追求高贵的功名,不去从事风云万里的事业,忙时行色匆匆的南来北往,闲时和三五知己对坐品茗,搓上半夜麻将。也许我的人生追求的就是这样平淡的日子,满心企慕的只是古人的瓶瓶罐罐、书法字画,我和文玩就好象在一次次荒村僻壤偶然相见,有时候巧的就如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野寺古庙躲雨时突然遇见,我和一件件的文玩在磷磷的野火光亮中互道家常里短,问候各自漂泊的时光。谈的投机,天亮雨住,我会在一路的泥泞里把老朋友歪歪斜斜的带到我的蜗居,我会拿我的睡衣给他穿,拿我的被子给他睡,拿我的音乐给他听。我会在他沉睡不醒时为他在阳台上晾晒他走了千万里的行囊,我为他掸去历史的沧桑和疲惫,为他洗净脏破的袜子,沾满泥水的长衫和老式的围巾。有的老朋友我是没有更多能力挽留的,我让他养足力气,换上散发着岁月味道的便装后,送他再次远行,去藐藐不可知的地方。每当一个个朋友从我这里起程,我总是沏好一壶龙井,用温润的泉水把紫砂的杯子浣净,我知道我的朋友们是不粘烟酒气的。也许后会无期,也许前路还会再相逢,也许就在我独自散步的花园里,我的朋友悄悄推开一扇虚掩的竹门,笑盈盈的和我细数别后的风尘。

我对文玩的知识和经验也是逐渐摸索和积累起来的。过去一心一意的把重点放在明清以前,其实清以降的古董更是藏龙卧虎。雍正乾隆朝的瓷器,康熙道光朝的印章,清末民初的竹刻木雕,虽然比不上成名画家写手的书法绘画,也足以抗起文玩的半壁江山!我曾经在河北省遵化收到过一幅竖轴的对联,联语是:

此地山水绿,

不如西北寒。

上右有一方白石闲章,刻“夜夜不能寐”五个瘦金小字。中间横钤一方篆字横印,刻“似闻刁斗声”五字。落款是“活僵尸王十四”,下面年月早已湮灭漫散,几不能辩。

到北京后找了多位行家,包括老刘也未能鉴别出是何人手笔。当中曾经有一个据说是溥杰家人的妇女,押了一万现金拿回去观摩过,几天后找我说想用五千块买下,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我五千来的五千走?我是你家狗腿子?那女人和我告别的时候,我发现她连自己做好的丝绸布套都没有取下带走。正是这个很小的细节,促使我对这幅字再三的分析——因为如果真的不是什么有来历的人所写的话,赏家是不会可以做一个精致的布套的。

我把它挂在我的卧室里,睡前琢磨,醒后端详。

那天寇睿来我家,非要看电视,说昨晚在店里回家晚了没看全唐国强演的《雍正王朝》,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心“咚”的一下就跳出了胸膛,一种等待已久的感觉冲得我天旋地转。我把寇睿按在沙发里,我让她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高,我让雍正,啊不,让唐国强的“西北大捷啦”的喊声响彻整个房间。我激动的给寇睿讲,尽管她不懂,尽管她几次打断我妨碍她看电视了。

那幅字是大清国康熙十四子、曾经敕封过“节制西北一十三省都督征西战事”的“大将军王”的贝勒允题写的!这允题是个帅才,被康熙钦点西征青海罗卜藏丹增叛乱,后因康熙突然驾崩,雍正即位。为防止向来与己不睦的这个“大将军王”十四弟拥兵自重,雍正遂连发六道圣旨将其诏回。剥夺兵权交给自己的亲信年羹尧,并任命年为“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取代允题。允题心灰意冷,被雍正发落到遵化看守东陵。那“此地山水绿,不如西北寒”十个字应该是这位十四贝勒怀念他在西北行辕叱咤风云的威风和抱负吧,而“夜夜不能寐”和“似闻刁斗声”,则是对联语的最佳注解——想起西北冰冷的战场和夜晚起伏的刁斗梆声,而身在这死气蔼蔼的先人坟墓里,他那里能入睡?落款“活僵尸王十四”当是说明自己生不如死,僵尸走肉一样罢了;“王十四”可不正是喻示他自己尊贵的身份?

我猜测,这字应该是他看守皇陵是写给当地士绅的,时光变迁,江山易主,这幅对联一直在遵化淹留,多少年后到了我的手里。

我给那神秘女人打电话,告诉她我的考证和鉴定,电话那头是她吃惊的声音。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对联的源头,并且知道是允题写给当时的封疆大吏范时捷的弟弟、时任遵化道巡抚范运捷的。最后我们谈好了价钱——三万五千元,比她诈我白痴时的价格整整高出三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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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破碎的北京往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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