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丑?你要不解释我还就不说了,你要这么说我还非得相相嫂子不可。当了这么多年书记我就养成一个好毛病——喜欢丑女人!你还别不信,这是在什么地界我还骗你?我他妈净让漂亮女人骗了,我现在见了好看的女人就想卧倒,吓出毛病了。我总结了一句真理,越好看的女人越能骗人!你说对不?”
我心里说:这哪儿是你总结出来的呀?金庸在《倚天屠龙记》里早让殷素素总结了,再说真理还能总结?分明是被那个美女给黑狠了,这老小子!
“村里形势怎么样啊王平?你可是咱家乡的领路人,最有说服力了。”
“好啊,一片大好,越来越好!春天和夏天已经过去了,我就不和你说了。这秋天到了,庄稼收完了,我不能让人们闲着吧,这人就是贱,地里农活多的时候叫苦连天,没什么事情拉,又闲的难受。打牌的、喝酒的、嫖娼的、跳舞的样样俱全。你舅舅家后院王震久的闺女去开原当小姐去了,谁也叫不回来,人说了宁可在外边骚,也不在村里闹!你说这年头咋就把人得瑟成这德行呢!”
“喝水喝水,别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我反应不过来。”我趁他喝水的空儿把房间的门关上。
“人家还传出过笑话呢。说这丫头和她一个姐们儿在一起住,有一次俩人从舞厅回住处坐了一辆三轮。到了住处吧,她们不想给蹬车的钱,就和那人诉苦:大叔啊,俺们辛苦死了:陪吃陪喝陪上床,两个奶子拽多长,你老别要车钱了。那人说那不行,我和你们比起来更苦:我是穿大街走小巷,两个卵子磨锃亮,不给钱哪行啊!你说这丫头厉害不?”
“厉害,确实厉害!”
“所以啊,我寻思着大家都这样社会风气就彻底坏了,你说对吧?我就安排村里的人平整土地,去开荒,开着开着就开出东西来了。”
王平说推土机在他家的地里推出来一座坟,里面除了一座很小的石头棺材什么都没有,说完就把他背来的一个大麻口袋打开。
我有点激动,原来龌龊的想王平不定找我办什么事呢,还准备拿人家一把。天天骂张力势力眼,原来我心里比他还势力!王平把门锁死后,我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摆在床上,绝对的玉石啊。我的心一阵一阵的不规则跳动,用手大概测量一下,长大约70厘米,宽和高各30或者35厘米,棺材的上盖大约有7、8厘米厚。我轻轻挪开棺盖,里面一片黄金册页,上面的刻字我看不懂。
我用手抚了几下上面岁月的花纹,对王平说:“这东西我不敢断定是哪个年代的,册页上的文字我也不认识,肯定不是汉字,也不是满文。应该是契丹、大辽或者古渤海国的文字。这么的,我马上给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给鉴定鉴定,怎么样?”
王平有点犹豫:“你回咱村的时候不老说自己懂古董么?怎么还要找别人鉴啊?那不得花钱啊?再说了人家要是蒙咱呢?”
我清楚这家伙是怕我蒙他,就故意气他:“要不你自己找人鉴定去。我还点别的事得先走。”
“别介呀,我这不是担心这宝贝么!你决定吧,反正我不懂的。”
帮我做鉴定的是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最后定论是,那棺材是辽代一王公贵族给夭折的男婴的衣冠冢,册页上有很精确的记载。辽代就原来的古契丹国,公元947年第三任皇帝耶律阮改契丹为大辽;1055年耶律洪基登极,励精图治,穷兵黩武,连年北侵大宋疆域,大辽达到鼎盛时期。耶律洪基次子耶律延宗封永康王,领地即是现在辽宁的北票、葫芦岛一带。寿昌三年,也就是1098年,永康王最宠爱的妃子察燕儿生一子,因出天花未及满月而夭折,时王府正陷入与太子耶律延僖争夺王位的纷争中,就在为小世子入殓的那天晚上,太子手下高手将尸体盗走不知所终,永康王悲愤之余为早殇的爱子置衣冠冢。却不想八百多年后让王平给碰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命里注定终须有,命里无财莫强求”。如同此类的东西对跑骨董的人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对文玩市场而言也是走一票少一票。
我张力叫过来——这一行不小心不行,我叫他寸步不离的守着玉石棺。我开始找下家,最后肯付现金的只有小纪。12万里面王平拿走了7万,没想到的是从此王平对淘换古董腻歪上了。春节我回家过年,大年初二夜里,王平神秘的把我叫到他家,和他老婆寒暄几句后,王平把我带到另外一个屋子,地下党似的把门锁死,拿出几样古玩来。我把他老婆强塞到嘴里的水果糖吐到地上,认真的察看。一个典型的宣德炉,一个青花阔口云龙盘,几十个各朝各代的铜钱,一个很古怪的玉石烟嘴。奇就奇在亮白的玉石中间有一道斜痕,斜斜的断面从外面看好象手一碰就能断开似的,中间是一片脉络清晰的翠绿树叶,黑黑的通烟道就从树叶中穿过。按理说能镶嵌杂物的应该是琥珀,这玉石里面有树叶我还第一次见到。我掂量了半晌,字斟句酌的说:“这炉子是真货,美中不足的是有两个小缺口,值4、5千块钱;铜钱不是我的长项,看不太明白,里面的讲究很复杂,得找高人领教;这个盘子我觉得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北京琉璃厂那边多的去了,没啥价值。”
“对对,是我媳妇她姥姥家喂猫的食盆子,我看着有点古,就要来的。”王平很佩服的插嘴。
“这烟嘴吧,年头我断不准,和田玉是百分百的,只是里面的树叶透着奇怪。如果是罕见的玉拔粹可就值老钱了,若是平常的玉夹生也就一千块。”我爱不释手的玩弄着说。
事后证明还真是玉拔粹。
6月快入夏的时候,王平电话往死里催我,叫我赶快回村一趟。
以为又淘到了什么好古玩,到村里我直接就去了王平家:“你不当支书了怎么的,天天踅摸古物?”进门我就问。
“妈要是天天能整着正经货色,我还真不干了!剩得三天两头让人告。”
王平把一摞子旧书放在我面前:“你喝口水,瞧瞧这玩意儿。”
我一气喝了满杯的水,我知道王平绝对不会为了几本破书催爹似的催我回来。我面色平静的翻了翻,妈这老小子还真成气候了,一本光绪元年石印本的《老残游记》,除了纸张黑黄以外,嘎嘎棒!六本民国二年台湾印的《三侠剑》,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们说过“三侠剑,挑一担”意思是说古版的《三侠剑》是分册出版的,80回就出80本。还有一本民国11年舒巷成主编的初版《辞海》,里面的扉页夹着北平三联书店的发票。我看书的过程里王平一直笑嘻嘻的卷旱烟抽,我猛的抬起头大声的说:“王平,你小子瞒着我啥事呢?”
王平开着村委会的那辆老切诺基把我拉到了200多里外的内蒙上板城,他儿子早就迎在村子口,和我打了招呼,就带我们到一家退休教师家里。老太太指着摆放在板柜上的一个胆瓶对我说:“就哪个玩意儿,他爷两个非说值钱。”
我用放大镜仔细的检视,心狂跳不已:一条条可爱的龟裂、一个个朴实的图画、靛蓝的青鼬、景德镇的胎子,瓶底是暗红的官印。
真正的国宝啊!
其实当我入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出历史在手中的价值了——赝品不会有这样动人的沙响!只有几百年几千年经历历史隧道的沉淀才会有这样的手感。我给老太太留下了一万块钱,在老太太千恩万谢的眼泪里我和王平直接来了北京。火车上我给张力打电话让他赶紧找到小纪到车站等我,然后我搂着瓶子就睡着了。
六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反正我这人有点和别人不一样,越是心里有事越爱往人堆儿里凑,越是心里宁静越爱承受孤独,我自己特讨厌自己。一般时候我是凌晨两三点睡觉,中午一点左右起床,三点钟吃早饭,用早已作古的作家路遥的话说——我的早晨从中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