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俊峰在另一边也被一个巡捕砍中了右腿,血流如注地跪到地上。他和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的周云松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知道这是此生的诀别……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章大可的怀中突然漏出来一个圆形的琉璃瓶,缓缓地朝着黑色的壶形器皿滚去。琉璃瓶中有浅浅的一层细沙,上下翻动着,蓦然间发出奇异的光芒来。
方烈和洪掌旗同时惊呼了一声都像是看到了鬼一样没命地向后退去……
(二十二)
“菲菲,你的裙子怎么啦?”程少斌大惊小怪地问道,“莫不是斗茗输了受的惩罚啊?”
他的身边原本围着两个窈窕的妙龄女子,她们都以为季菲是“林记”新来的侍女,看到程少斌对她如此殷勤,都投过来嫉妒的目光。
“我刚才一直在后花园里听戏呢,早知道就叫上你一起来听了。”程少斌又说道,“我下午去宝生找过你,他们说你提早下班了……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季菲朝周围看了看说道,“没什么……这里出了命案,觉得有股晦气,不如我们走吧。”
程少斌原本是准备带着那两个窈窕女子去太监弄换家店继续喝酒的,但是一看到季菲,他早已将那两人抛到了脑后,立刻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他说完朝身后的一个家仆做了个手势。
于是季菲在那两个女子怨毒的注视下,跟着程少斌穿过中庭,排到一条长长的客人队伍里,一个一个经受了巡捕的检查后,走出了“林记”的大门。
两人上车才没行多远,前方就又被人拦住,原来太监弄、平安坊上已经被苏浙巡捕设了数道关卡,正对所有进去的人和车辆进行又一轮仔细的盘查。
季菲微微朝程少斌的身边挪了一挪,很快就有巡捕过来撩起马车的门帘。
“哎哟,原来是程公子,得罪了!”巡捕认出来程少斌是当年官至药督府副总管的太医程仕达的独子,他一边朝程少斌行礼,一边打量季菲。
程少斌的马车里出现女子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如果说有什么反常的话,便是这次居然只有一个女子。但是方詹事下达了死命令不许任何有武校背景的人离开林记,那巡捕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林记新来的侍女么?”
“岂有此理!”程少斌骂道,“这位可是……”
季菲不容他把话说完,在他手上紧紧一抓,接道,“我是后花园里新来的舞女……”
那巡捕心想舞女的地位能比侍女高到哪里去,程少斌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但是他却不敢顶撞他,一躬身说道,“原来如此,明白了!”
“就死了个人至于搞这么大吗?”程少斌被季菲柔软温热的手握住,顿时魂不守舍,他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你怀疑是我干的?”
“哎哟岂敢岂敢,”巡捕忙堆起笑脸,他看出来程少斌是急着要和这个林记新来的美女去寻欢,不敢再阻拦,立刻朝前面挥挥手放行了。
马车过了关卡,不等程少斌问,季菲便解释道,“刚才在竟陵子台上输了斗茗,被罚装扮成舞女跳舞……想不到还挺像,你看连巡捕都信了呢。”
季菲尽量显出少女的促狭。
程少斌得以和季菲同坐车中,心思早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他探出头朝外边看了一眼骂道,“苏浙省这帮混蛋居然把太监弄的店都封起来了,要不我们去西园巷那边看看,我知道有一家的女儿红特别好?”
季菲松开程少斌的手说道,“我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喝酒……”
“这样啊。”程少斌有些失望,“那我送你回家?那天我爹还跟我说,叫我去你住的地方瞧瞧,看缺不缺东西,他说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很不容易的……”
季菲低下头想了一想。她自然不要程少斌去她家,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短刀失落在竟陵子台,那是在江武府备过案的兵器,一查上面刻印的编号就可以立即查到她的身份,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住处也不是难事,所以她家已经不再安全了。
程少斌看季菲低头不语,立即会错了意。他想这大半夜的,季菲不愿去喝酒,又忸忸怩怩不愿回家,还靠紧了他拉他的手,这分明是为他意乱情迷了啊。程少斌心头一喜,马上说道:“那就去我家吧。我爹已经睡了,我们可以去我房里,我最近新弄到了两种佐茗,可以泡壶好茶喝呢。”
“我不去。”
程少斌自我感觉好起来时是怎么都收不住的,他只当季菲是在欲拒还迎,说道:“怕什么,我爹都说了马上会准备聘礼去金陵提亲,明天早上就算让他瞧见,也不会说什么的。不过菲菲,等我们正式定了亲,我可不许你再去竟陵子台上疯玩,受这样的惩罚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到季菲大腿上去捏一把。季菲“啪”地将他的手打开,心中思量着该怎么摆脱,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等一等!”“快停车!”几个人高声叫道。
季菲偷偷掀开窗帘往后一看,发现十来骑人马正快速逼近,为首一人正是鼻青脸肿的谭领班。
“妈的,这帮巡捕有完没完啊!”程少斌正在兴头上,立即破口大骂。
季菲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少不得又要有一番恶战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林记”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颤,车前的两匹马也都嘶叫着立了起来。程少斌大叫一声吓得双手抱头趴到了地上,季菲急忙又掀开帘子朝后观察,发现一股极大的气浪将许多断枝碎瓦从林记的院墙里抛射了出来,太监弄上的巡捕和围观百姓都惊叫着四处躲避。
这股力量是如此之大,根本不可能是由人发出,没有硝烟,没有火光,也不可能是火药的爆炸。季菲心里焦急,不知道林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毛俊峰、周云松还有章大可三人的安危如何。
谭领班也吓得驻马朝后观瞧,他看了一会儿就呼喝一声,重又带人追上了程少斌的马车。他用马鞭将门帘掀开,看到程少斌趴在车里瑟瑟发抖,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人。
季菲趁着巨响带来的骚动施展轻功跃出马车,然后从看到的第一个路口处转了弯。她奔出两三条街以后,进入了一片都是深宅大院的富人住宅区。她略一聆听,就选择了一个院落翻墙跳了进去。差不多等她刚隐入墙角摒住气息,就听到许多人施展轻功追过来的细微声音。
这些人往前追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绕回来。她听到谭领班轻声说道,“不要再找了,你去通知方詹事,其余的跟我到叶府附近去埋伏,她一定会去那里的!”
几个人轻轻应了一声,脚步就渐渐远去了。
季菲心想这谭领班果然狡猾,知道她夺到那本簿子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去交给叶大人。她怕谭领班仍奸诈地躲在附近守候,因此决定在原地再躲一会儿。
天上的月亮不知于何时隐入了黑云之中,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只有细微的夜风低低地吹动着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季菲一动不动地伏在墙角,突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孤独和难过。
半年前误入鬼蒿林的时候,情势似乎更加绝望,但是至少身边还有几个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外加一个随时能够创造奇迹的周远。可是现在却只有她孤身一人,周云松他们生死未知,周远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她手中掌握着牵连到苏浙府一位高官的重要罪证,只怕即将要被苏浙巡捕们满城搜捕,她已经失去了宝生钱庄优厚的工作,也无法回家,而叶大人的府宅外面则布满了陷阱。听刚才方烈和谭领班的对话,叶大人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已经受到了威胁。另外,姑苏城里官衔最高的侯大人又极可能被种植了魔教的记忆……
季菲思来想去,只觉得四面都是死路,到处危险重重。她又是焦急,又是慌乱,眼睛里竟不争气地涌出了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