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在这里郑重地申明,那篇报道,以及之后该报社及其他报社的后续报道全部都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孙德兴这句话说完人群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议论和喧哗。所有的人,包括谢雪莹在内都以为孙德兴会和岳衡一起宣布绑架案的最新进展,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声明。
采记们的手立刻全部都举了起来要求提问。但是孙德兴轻轻地摆一摆手,继续说道,“这种毫无根据的报道对我们戏院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丁香月小姐本人尤其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她目前情绪低落,处于非常沮丧的状态。所以我要很遗憾地宣布,今天晚上的《新梁祝》只能被迫停演……”
人群里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大多数的人显然并不是在遗憾《新梁祝》这部姑苏城目前最红火的戏剧停演。自从早上《武林传奇》爆料之后,本就没人期待今晚还会有演出了。大家的惊讶,完全是因为没想到“翠玲珑”竟然准备全盘否认丁香月被绑架的事。
谢雪莹的嘴角露出冷笑,岳衡几个时辰前还在跟她一起检验现场发现的兵器,现在却一本正经地站在孙德兴旁边,只怕一会儿还会跟着装模作样地辟谣。不过不管他们如何否认,《武林传奇》的销量只怕是会变得更好,因为只要丁香月一天不露面,各种猜测就不会停止,对小道消息的需求就会更加旺盛。
“戏剧的停演对翠玲珑的声誉和收入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孙德兴运起内力,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嘈杂,“因此我们决定对制造这起谣言的报社进行经济上的索赔,而且要对写第一篇报道的采记追究造谣诽谤的刑律责任。”
孙德兴说完这话,前排的采记们立刻开始互相交头接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显然是个不寻常的决定。
其实“翠玲珑”因为种种原因想隐瞒丁香月被绑架的事是很正常的,声色俱厉地对报社进行谴责也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都是互相利用,借势宣传。但是像这样正式追究刑事责任就很少见,因为诽谤是很重的罪,而且如果告不成的话就有可能被对方反过来告一个“反诬”,这也是很重的罪。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翠玲珑”这个决定非常冒险,因为只要丁香月不露面,这个诽谤罪就很难落实,任何时候绑匪提出赎金要求的话,“翠玲珑”就立刻下不了台了。
谢雪莹站在那里,和亢奋的人群保持着一段距离。她的心里隐隐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翠玲珑”在娱乐业是龙头老大的地位,是不会随便做没有把握的决定的。
孙德兴说完转头看向岳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岳衡咳嗽了一声,也朝前走了两步说道,“之前还有报道说巡捕府已经着手调查丁香月小姐的绑架案,这也是谣言。据我们查实,丁香月小姐从来就没有被绑架。对她的危害不是来自子虚乌有的绑匪,而是来自一些没有职业道德,为了制造耸人听闻的娱乐新闻而进行造谣中伤的采记!”
人群又发出一阵新的耸动。
“怎么能证明丁香小姐没有被绑架呀?”
有人忍不住已经叫喊了出来。
“是啊,《新梁祝》停演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请丁香小姐出来和大家见一面吧,这样不是最好的证实吗?”
更多的人跟随着叫喊起来。
孙德兴环顾着沸腾的人群,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甚至隐隐有一种泰然自若。等到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稍稍弱下去一点以后,他才开口道,“大家说得没错,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丁香小姐本人站出来辟谣了。她目前的情绪仍旧不在最佳的状态,但是她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决定出来和大家见上一面……”
孙德兴说完转过身去,朝大门里做了一个手势,很快一个修长苗条身影从门里浮现了出来。嘈杂的人群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门洞。
丁香月从大门里缓缓走了出来。她只穿了一条素白的长裙,长发自然地垂着,脸上没有施任何的粉黛,就像是刚从床上睡醒了起来一样。
几百人的情绪跌宕起伏地又从摒息凝神变成了狂躁不安。
“啊……是丁香小姐!”
“真的是她!”
有人开始叫喊起来。
素颜的丁香月有着清水芙蓉般的美丽,白色的长裙勾勒出从胸部到腰臀的动人曲线,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艳惊呆了。
在场的许多人其实都只是在报纸上看过她的画像,即使是那些采记,也只看过她上妆后的样子,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马上就肯定,这个女子毫无疑问就是丁香月本人。
谢雪莹这时候却突然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里。她努力地分开众人往前挤去,但是人群本来就水泄不通,丁香月现身以后大家更是本能地一哄而上,朝前又叠压得更紧。谢雪莹只挤进去五六排就再也无法动弹,但是她顾不上前后左右被一群穿着脏旧的衣服甚至散发着体臭的男人紧紧夹着,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的丁香月。
“真的很抱歉。”丁香月轻柔地开口说道,她的表情充满了羞涩,全然不似一个在娱乐圈里红得发紫的艺人,倒像是一个第一次离开闺阁的少女,“我今晚不能给大家表演了……”
“后天的《牡丹亭》也会停演吗?”
“《新梁祝》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演出?”
“丁香小姐,停演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戏院要求的?”
采记们连珠炮似地开始发问。
谢雪莹被夹在人群里,她推开了好几只不知道是无意伸到她胸前还是故意要来占便宜的手,但是她的眼光仍然没有离开丁香月。
丁香月从门里一走出来她就确认了那就是丁香月本人。她历来就对自己的眼力非常有信心。谢雪莹之所以要挤到人群里,是因为她刚才猛然注意到丁香月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淡却明显像是新起的红印。
记忆在她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回闪。她见过这样的红印,而且就是在昨天,在她采访姚寡妇的时候!
谢雪莹越往里挤,她就看得越清楚,也就越加可以肯定这不是巧合。从印子的粗细到曲线到形状全都一模一样。当丁香月最终抬起头说话时,谢雪莹已经能够百分之一百地确认了。
她转身用力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丁香月昨天晚上被绑架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张塞绝不会胡编乱造,岳衡早上也的确展开了调查。但是为什么丁香月下午就已经回到了翠玲珑呢?是因为翠玲珑那么快就私下和绑匪达成了交易吗?从以往的经验看,这几乎不可能。难道说这绑架案本身有蹊跷?其实也是围绕着姑苏城展开的一系列阴谋的一部分?
回答这些问题的线索全都着落在这一道红印上,她必须再去一趟道士桥!
谢雪莹走出好几条横街以后终于叫到了一辆马车。她首先回到了《周刊》报社附近自己的住处,换上了一套紧身的装束,然后拿上了恒山剑校配发给她的佩剑。
她匆匆看了一眼佩剑上镌刻着的悬空寺图案的徽章。当她拿起这把剑以后,她就正式拥有了双重身份。她既是一个以挖掘报道真相为己任的采记,同时也是一个肩负武林正义的江湖儿女,受到《华山备忘录》的约束和保护。
谢雪莹跳上等在楼下的马车,告诉了车夫姚寡妇的住址。
马车出了盘门,过了“梅香碑”,一路来到“道士桥官舍”。谢雪莹叫车夫再往前驶了两条横街,同时仔细观察官舍附近的情势。三三两两的摊贩和手艺人照例在大门两头边做生意边抽烟交谈,却不见昨日那几个三山堂的人。
谢雪莹下了车,施展轻功悄悄地转到官舍的后门。她先伏在门上倾听了片刻,然后纵身跃上墙头。院子里的景象一下子让她浑身一惊,险些失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