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逛过“明道堂”,所以周远记得道路,仅过了三四分钟,他就找到了“明道堂”旁边的小钱庄。钱庄的门口插着一面高高的“饭盆竹棒旗”,看来也是丐帮的产业。
周远走进钱庄里,有两三个商贩模样的男子正排着队在取钱,却没有季菲的踪影。周远这下真的急了,他返回到外面开始在钱庄和“明道堂”周围寻找起来。可是这园林本来就设计得曲折迂回,到处是小径回廊,要在这里面漫无目的地找人实属不易。周远急切地围着明道堂转了三圈,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
就在他又一次走到堂后面的石子路上时,突然发现之前不曾留意到斜前方还有一条很隐蔽的小径通往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周远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朝里面走了两步,立刻隐隐听到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十四)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别再纠缠我。当初说分开的是你,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女孩说道,“我真的急着要去取钱,不能陪你说话了。”
“你要多少,我借你就是了。”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的语气很强硬,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慌慌张张的?”
“跟你没关系……”
“我偏要管,你今天不上班么,干嘛一个人来沧浪亭?”
周远循声转过弯,透过影影曈曈的竹叶看到了说话的两人。那女孩果然就是季菲,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男生,穿着一套颇考究的深棕色衣裤,前襟上绣着四个小小金色的口袋。这男生虽然模样清俊,脸上却是一副急切的神情,他的左手紧紧抓着季菲的手臂。
两个人都听到了周远走近的脚步,一齐转过身来。
“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男生粗暴地喊道,但是他话没有说完声音就蓦地收敛下来,一双眼睛盯着周远,就好像他脸上写着什么怪字一样。
季菲立刻挣扎着甩开男生的手。
“不是叫你在原地等我的嘛!”她红着脸埋怨道。
男生突然跨出两步急冲到周远跟前,周远吓得要往后退,但随即又止住,因为他意识到这男生并非意欲伤害,而只是想过来仔细辨认他。
“你是和他一起来的?”男生震惊地用手指着周远,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云松俊峰他们呢?”
“季姑娘,你没事吧?”周远面对那男生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这是袁亮。他是我在燕子坞的……同学。”季菲尴尬地轻声介绍。
“云松知道这事吗?”袁亮并不和周远打招呼,而是提高了声音继续质问季菲,“你为什么会单独和他来逛沧浪亭?”
“明天我去你们总部找你,到时候再详细解释。”季菲咬着嘴唇说。她说完朝周远做个快走的手势,然后飞速地朝竹林外面走去。
周远看了袁亮一眼,他呆立在那里,神情里说不清楚是痛苦更多还是愤怒更甚。周远低下头,跟着季菲快步走回了明道堂背面的石子路上。
“季姑娘,我不是有意进来找你的……你去了那么久,我有点担心你。”周远轻声说。他并不知道袁亮和季菲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凭本能他也知道刚才是一场挺尴尬的相遇。
季菲没有理睬他,径直去了钱庄。
两人走进钱庄都吃了一惊,刚才只有两三个人的店堂里此时居然挤了有十七八个人在等着取钱,看上去是一群外乡来的游客。他们显然对异地存取银钱的规矩不太熟悉,排在最前头的两个正向柜台后面的伙计大声地询问着。
季菲皱起了眉头,看这个样子,只怕要等上半个钟点。万一那老头不耐烦了去找当值长老告状,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如果你着急的话,就跟我进去取吧。”袁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着他们进来了钱庄。
“这……可以吗?”
“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上班了。”袁亮铁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季菲吃了一惊。去年夏初的时候,袁亮就已经落实了丐帮苏浙总部洪威堂的职位。洪威堂是丐帮最古老的分堂名号,以培养年轻人才著名。可是他现在却说在沧浪亭里这个小钱庄里工作,虽然仍是四袋长老,但分明是被贬入了毫无前途的清水衙门。
去年安护事件的时候,袁亮为了去参合堂报信,不幸受了重伤,后来在参合堂里也中了毒,虽然经杨教授救治,性命无碍,却和燕子坞许多学生一样,武功大损。事件以后袁亮最初还充满信心,每天刻苦习练,试图恢复功力,但是章大可替他检查了几次以后,却发现他的丹田已经永久地损伤了。
袁亮自然不信,还对章大可大发脾气,后经龚一平教授诊断,还是一样的结论。之后的一段时间袁亮开始消沉失意,对季菲动不动就为了小事恶语相向。
季菲知他情绪沮丧,处处让着他,可是他却愈演愈烈,直到最后每天都闹着要分开。季菲那段时间里几乎天天都要哭上三四回。
少年男女的心事本也就说不清道不明,季菲有几次伤心到了极点也发了脾气,说了狠话,终于有一天两人闹得再也无法收拾,终于分了手,直到今天就再也没见过面。
季菲见他如今工作上又受了如此挫折,心中不禁生出怜惜,知道对个性要强的他必是极大的打击,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袁亮带着他们径直到了大堂的后面,直接找了监款。那监款倒是非常热情,季菲出示了宝生钱庄的通兑金卡,填写了一张取款单后,就顺利拿到了三十两银子。
季菲跟着袁亮默默走回了大堂以后,终于柔声说道,“谢谢你了……明天我来找你。”
袁亮阴着脸,没有回答。
她朝周远招一招手,正要离去,却看到门外走进来七个穿着和袁亮一样的深棕色服装的年轻男子,为首的两个前襟上都缝着四个金口袋,其余的则是一到两个口袋不等。看来都是丐帮弟子。
其中一个看到季菲和周远马上指着说道,“就是他们两个!”
七个人哗地就围了上来。
季菲连忙挡在周远的前面,“这事的确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绝不是蓄意闹事,你看我们已经取了银子,正准备去赔给那位老伯呢。”
七人中一个脑袋长得上窄下宽,形状颇似葫芦的四袋长老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才不是替徐老头来打抱不平的。今天轮到我们兄弟几个维护印心苑的治安,你们居然打折苑中的竹子,叫我们怎么向上头交待?”
季菲看这几个人过了这么久才赶来,估计刚才必定是玩忽职守,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那颗竹子要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她说。
“赔给我们?这位姑娘说得倒是轻巧。”葫芦头嗤了一声,“你以为什么事都是靠钱解决的吗?照你这么说你扔下个几百两银子,就可以随意把我们苑里的竹子砍个一干二净,我们便该在旁边给你喝彩叫好不成?”
“再说印心园中间的那些可不是普通的竹子。”旁边另一个长着一双小眼睛的四袋长老说道,“是二十几年前我们苏浙分舵的兄弟给韩帮主祝寿时栽下的长寿竹!你可赔得起么?”
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打量季菲。丐帮这些年虽然也开始招收女生,不过毕竟还是少数,像季菲这般漂亮的更是没有,他身后的几个地位较低的弟子也都直直地望着季菲。
“那……你要怎样?”季菲看他们不像是来公事公办,倒像是闲极无聊要蓄意找茬,心中不悦。但此时情况特殊,她也不敢发作,只能求助地朝袁亮看去。
袁亮看季菲的眼神,便知道此事属实。他虽然不明白季菲和周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细问。
“卢兄,孙兄,这位姑娘已经道歉了,”他上前一步朝那两人行了个礼,“印心园里的寿竹自然无价,但既已折损,不能复原。我看也只能估一个约值,叫这位姑娘赔了,以示惩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