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向来旗帜的绣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个国家的旗帜,单只是旗面上功夫,就要有特定的纹样、字体以及绣工。
三者组合,极其繁复华贵,简单的一面旗,可能就要数十人去做。
一般庶人,哪有这个能力和精力?
况且是妇人。
妇人也能绣旗的吗?
当然,这些话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说肯定是不好说出来的。
扶苏代秦王行巴蜀,一路并没有走得很快。
一者是,代秦王而行的事情,命令到了各地时候,民众要求觐见秦王的呼声很高。
他们又不认得秦王,也分不清楚代秦王行者与秦王的差别,只听说是秦王车架,便欢呼了想要见一见。
扶苏听闻了这种情况,便决定停下来见一见。
这一见,便走不动了。
每每到处,就要去见一见。
尽管讲的很明白,他是代秦王而行,但民众的热情调动起来,便没法儿忽视。
一处一处,总是要见一见,停一停的。
他的态度说不上好,可民众们的热情也未曾因此有些微衰退。
一路到达巴蜀之地,已经是三个多月之后。
之前十二县联名要修缮的道路也已经疏通。
但这路走着依然颠簸,平稳一些的驰道要用来运送粮食等物资,按规矩是不能动用的。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扶苏这种活的很精神的人,稍微动用一点点特权,也是很正常的。
路上,有遇到被蜀人围剿得走投无路,跑到大陆上来觅食的长虫,这长虫身长有一丈七,粗壮若碗口,头上鼓鼓的,角质层堆积,看着有点像是龙,扶苏爱惜,刚想说收着做宠物,就见到巡路的蜀人冲上前去,乱剑将其砍杀。
扶苏有些生气,却并没有发脾气。
因为他很快就被这些蜀人的彪悍气息吓到了。
那样大的长虫,搞不好都要化龙了,这群人竟然二话不说就冲上去给它砍杀了。
不怕的吗?
他这样想着,便要招来一个巡路人,从他们手中把那长虫的尸体要来。
那样的长虫,其蛇胆应当是不错的宝物。
巡路人们没等扶苏召唤便凑了上来,他们觉得扶苏的车队不应当上驰道,而应该换轮毂,走在颠簸的地面上。
扶苏个人觉得这些人管的有点宽。
蜀道难行,自己换条稍微好一些的路是很正常的。
路可是我父王为你们修的,我只用一用你们就有意见了?
你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置喙?
何况我又没有毁损这路。
两方意见达不成一致,于是二十几个巡路人支起新斩杀的长虫,作为拦路绳,堵了车队前进的道路。
间中有商队从这条路上过,因为走的并不是驰道,这些巡路人又是道歉,又是放行,可到了扶苏的车队,这群人就格外的强硬。
车队的护卫,很多扶苏也指使不动。
——这些是秦王安排过来的侍卫,按理说应该是秦国最强的那些侍卫,但他们毕竟不是扶苏自己的亲随,他们有着自己的判断,不会唯扶苏命是从。
就像现在,扶苏想要教训教训眼前胆敢阻拦自己道路的巡路人,这些侍卫就根本不听使唤,在那里摸鱼划水,说什么不好与自己人动手,蜀人团结排外,不好轻易触怒,怕耽搁了国事。
这种态度令扶苏很不爽。
他想使人告诉这些巡路人自己乃是代秦王行者,是奉秦王命来此的,但侍卫们不肯通传。
两方对峙了一天,到傍晚时候,巡路人们迎来了他们的后援,于是他们就地安营扎寨。
山间的道路上,两队人马僵持不下。
到第二日,扶苏也厌了这样的争斗,只恨恨地记下了自己车队护卫队队长的名字和领头拦路的巡路人的相貌,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令离开驰道。
这道命令,护卫们执行得很快。
巡路人像是大胜了一样,欢呼庆祝起来,监督着扶苏的车队全部换了轮毂,他们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路磨折,扶苏已经没有什么热情可言了。
他现在只想快些到巴蜀,将父王交托给自己的差事办完,然后离开这不知礼数的穷乡僻壤,离开这些不懂得尊敬自己的愚蠢护卫。
江州城临两江交汇之所,因江而活,以地而贫。
秦国前些年搞开荒,江州城有所受益,但群山里头,盆地当中,说实话,种地是带不来多少东西的。
投入大,收益小。
这里最切实也最安稳的路子,是依靠都江堰改造出的大平原为自己的粮食供应所,发展一些种田之外的路子。
盐、糖、香料、喜湿热的水果、家禽家畜、山林里的菌子、野味。
这些才是这座城市,以及周遭十几个县城富裕起来的指望。
但是真要发展这些,正常来说需要在前期下极大的本钱。
还要有极富威望的人牵头,使当地农民在生存有基础保障的情况下愿意去按照这种不顾“根本”的规划去做事。
三五年中,才有成效。
而如今的秦国,这些要素都是齐备的。
他们有能力、有本钱、也有威望。
所以王十四年中,那名积军功而下放下来负责与山林里的野人部族沟通的,名为“魏缭”的农会官长便这么做了。
他先是请示了秦王陛下,花费了一番功夫,将当年的税粮全部集中在自己手里,随后拿这笔粮与山中野人部落做交易,分数次将粮食全部白送出去。
以此为代价,十七个野人部落,计七千四百余人愿意归附,其中有壮年劳动力两千两百余人!
以此为政绩,江州城一年之中获得了大批的朝廷补给,并且获得了五年免税的特权。
随后,耕地被划分开来,养鸡的养鸡、养猪的养猪、种植香料、采挖岩盐、井盐、漕运。
少有的平地被拿去种了大豆,当地农民以此为基础开发了带点颜色和香味的豆腐。
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整体的经济一下子盘活。
比起秦王政之前的年月,江州城的日子好过许多。
周遭县城的日子也都十分受益。
至少,比起过去鞠子洲来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天地。
扶苏到时,魏缭正在与一些负责改进技术的人聊天,一群人说着还可以对纺织机做出改变,还可以对蚕丝的处理做出改变,还可以让布匹更韧,还可以让蚕长得更大一些,也好吐出更多的丝。
但每一个人都需要有成本去实验。
魏缭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做到的,他一一询问,在其中寻找最可靠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显著改变的那一项。
公子扶苏要代秦王巡行的消息,很早之前就已经下来了。
为此,魏缭很是在官寺里等待过几天。
但两个多月过去也没甚么动静,他也没啥时间和耐心去等了。
说到底,区区一个“公子”而已。
即便是嫡长子,即便是素有仁德之名,魏缭也没有觉得对方一定可以成为下一位秦王。
他没有巴结对方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