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偶尔，也应该跨一步嘛！”他说。
就从现在开始跨这一步！
“可是你做不到！”鞠子洲心底里涌出一股悲凉的怒火来。
“你做不到，他们就又要转过头来，你的人还是要继续吃苦！”
“有什么关系呢？”嬴政轻蔑瞧着鞠子洲：“你总是想要妥协，总是想要稳妥，稳妥和妥协到了最后，你真的改变了多少东西呢？”
“你只会发现，实质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过是换一批人，给几天好日子过过。”
“或许技术更先进一些。”
“或许我们被什么外敌入侵更少一些。”
“或许我们能够变成别国的上国，我们的底层可以恣意地欺压和压迫别国的底层。”
“但到头来，还是没有改变！”
鞠子洲深深呼吸。
“师兄，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也是个聪明人。”
“世上很少有你这样的人了。”
“你愿意帮我一齐，一齐继续大步向前走吗？我们一齐，继续与我们，与他们，与人做个斗争！”
“你太危险了！”鞠子洲沉声说道。
嬴政有些失望。
到头来还是这样吗？
“你还是不把我们当成人，你们的人可以修路，可以走路，我们的人便不能修路，不能走路了吗？”
“你们修好一些的路，我们修不了那么好，但修差一点，也可以继续往前走的！”
生产力这种真实而空泛的假话，师兄弟两个都是明白人，也就不拿出来糊弄对方了。
“你不把我们当成是人。”
“所以我们没有资格修条路往前走。”
“你会说是什么技术、什么生产力、什么时代的限制。”
“说到底，我们在你眼里比你的那些人低一等罢了。”
但，生产力任何时候都可以是不够的。
“算了！”嬴政起身，疲倦地摆摆手：“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但是师兄，你得要知道，这世道，到底是我们的世道，而不是你们的世道。”
“你还是等着我们改造出一个不同的历史留给你们罢。”
他说着，转身自拿了一只酒壶。
满满地为鞠子洲斟了一爵酒。
“满饮。”
鞠子洲看着面前的酒杯。
“我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发生。”鞠子洲叹气：“师弟，祝你成功罢。”
嬴政悲伤看着鞠子洲：“我成不了的。”
大家其实都知道结局。
鞠子洲深吸一口气，一口将酒液饮尽。
很暖啊。
两生经行，历历在目。
嬴政颤抖着靠了过来。
他与鞠子洲额头相抵。
十余年了。
最终是到了这一刻了。
虽然两人都早有预料。
雪更急了。
嬴政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斟酒饮酒。
大地白头。
秦王政有师兄鞠子洲，王十年十月薨，赠太傅，葬天下陵。
日光起来，天穹澄净。
王十年，十月战胜。
新年时刻，魏无忌领兵进犯秦人新复四郡，谤王无道。
王翦引兵士五千，于河谷处与战。
东路伏兵五百，中军殿员三千人，孤军冲阵，大破之。
魏无忌亡走东路返国，东路兵士临阵斩之。
十月中，秦王政师兄鞠子洲者身死，赠太傅。
十一月中，秦王政归咸阳。
咸阳张灯结彩。
贵族们正在庆贺鞠子洲的死亡。
庶民们有些也跟着庆贺起来。
是应该庆贺的。
鞠子洲这人，民众并不了解，但当人们听闻他的著作是教授人欺负人的时候，便自发的庆贺起来。
这种人，死了活该！
赵高谨慎侍奉在秦王政身边。
奇怪的是，他并没感觉很危险。
秦王政似乎也并不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死了个人而已，庆祝就庆祝吧，不过火就行了。”
反应很奇怪。
赵高想起鞠子洲，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那样的人，就这么死了？
恍惚之际，又会想起他教授过自己的一些东西。
并没有感到悲伤。
那个人……死了也是解脱了吧？
赵高只摇头，将杂念驱逐。
十二月诸县农会报表呈递上来了。
争流沉默着将它们做出筛选，又递交嬴政。
“各地农会一切状况都好，生产在继续，人口的增加和牲畜的繁育情况也都还好。”
“巴地的野人部落已经出山了，这是件好事，要着人去为他们开辟聚居地的，这些人方才出山，正事惊惧不安和排外情绪高涨的时候，法律上……”嬴政想了想：“还是不能放松，照一般秦人的来吧，越是加以区分，越是会让他们没法儿变成正常的秦人。”
一道命令下去，便是巴人各个部落之中原本酋长、族长、巫师们的死期到来。
另有一些做出了不错的成绩的，也应该擢升。
“李敏、李斯、赵希、苟延。”
这四个人，是县级农会之中任期满了，并且任内并不收受太多贿赂、治理能力也都达标的人。
“就安排这四人，去韩地的四郡之中组织生产吧。”
然后是各地招揽的一些比较优秀的人才。
午饭时候，嬴政一边吃饭，一边处理公务。
“…各地区之间物资的流通……”
限于如今的交通并不十分便利，一般人平时很少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最远，也就是跑到县城里罢了。
因着这个便利，各地的农会内部，其实都没有再使用铜质货币，而是使用工分替代交易。
农会的大食堂用餐是不计工分的，一日两餐管饱，但需要完成指派的劳动任务。
更多的，需要计工分购买。
而各地区之间物资流通时候，则使用黄金与金作为货币。
像是之前支援韩地的那部分水果和粮食，都是以税物形式结算，是国家支出，免费发放的。
而当时秦兵们帮着韩地人建造房屋、修缮道路、修筑各种设施，则也是国家支付工钱。
这部分工钱是不以货币形式下发的，而是直接抵扣兵士所在县城农会的税。
以一抵三。
这样的措施虽然计算起来有些麻烦，但是却可以最大程度的提高兵士在所属县级农会之中，在家乡之中的社会地位。
王七年开始施行这项政策之后，征兵时候的风貌就彻底不一样了。
县中为整体利益计，是十分愿意自己治内成年男子服兵役的。
而男儿们自己，也都抱着为秦王陛下尽忠，为家乡争气、为乡亲争取利益的考量，有着相当的参军热情。
有一些比较穷的地方，交税本来就少，如是贡献出相当数量的兵员，不仅可以不交税，反而能从国家财政之中赚取到不少的钱财，为县中民众改善生活。
如今，国中也已经有几个县是产兵大县了。
秦王政看过那些资料，揉了揉眉。
个人之间钱财的不流通并没有耽误一些胆子大的人物进行贪污。
他们应时而进，紧跟时代和政策的步伐，已经有了全新的受贿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