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期间,几人又开始聊起天来。
“听说魏国有人进犯了,是吧?”
“是啊,王翦将军已经带人去与之作战了,前天休沐时候的大集合记得吧?就是那天召集的人手,好像是带了五千人。”伍长添了一把枯叶:“听说那群人竟然想要杀死陛下。”
“想要杀陛下?这不得把他们全歼掉!”
“就是,这群人肯定是怕了我们了,竟然想打陛下的主意,是要给这群人一点教训!”
“叫的越响亮,心里越是怕!”
伍长看着火,有些遗憾:“只是可惜抽调兵员时候没有抽到我们。”
不然非得叫他们长长记性。
饭可以乱吃,话怎么能乱讲!
陛下的威严,岂能容忍有人玷污。
他们说着,远处有鼓声响起。
众人立刻起身。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鼓声?”
“不知道,赶快过去!”
鼓声,一般在喊人集合时候用。
但这半晌午,不早不中,并非是吃饭的时候。
这时擂鼓集合,肯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众人顾不得等水开。
伍长捧了一把土,将火灭掉,随后带人跑出去,与大部队集合。
陈矩见到自己所部的人手集合得差不多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此次召集众人,是陛下有命令下发。”
“我部众人,听命。”
“凡家中未曾娶妻、乡里无有相好者,出列,居队左。”
“凡故乡无父母在上,无亲朋在旁,无子女在下者,出列,居队右。”
“秦王政令曰:韩地四郡,十七县中,田亩、人口统计已经完成。此十七郡中,皆地广袤而人丁稀缺之况。”
“因其地中较关中地况更加肥沃,耕牛口数足够,只欠缺壮劳力。”
“故而在军中征募愿意留居本地者。”
“留本地者,须以自愿、家乡无负担者为主。”
“留居本地,须尽快配婚,落实家业,以安居添口,早育子女为主。”
“凡配婚落户者,五年之中不得服兵役,以留任农官、县吏为主,凡有伤残、军功者,可授入天下陵之资格。”
一席白话,将秦王政的命令传达下来。
陈矩随后说道:“居队伍左右之人,如有留居意向,可在十日之内来我处报名,十日之后,陛下要安排女子与汝等相见,配婚。”
“对了,这次为你等挑选出来的配婚女子,多是韩地原本宫闱、贵户之中的淑女、公主,相貌都是顶好的。”
“你等即便不愿就此落户,也大可以报个名去看一看,见见世面,并不吃亏!”陈矩这样发出诱惑。
下面顿时一片嘘声。
原则上,秦王陛下不同意用手段去逼迫兵士们落户的。
但是不迁来一些人又不行。
韩地本身人口并不算少,只是打完仗之后被杀的人太多,这些人原本是各处的管理者,掌握有大量的社会资源。
陡然之间把他们抽空,如果不去填补,重新分配资源,那么各地势必会有动荡。
为了争夺那些无主的,摆放在眼前的资源,庶人们会闹。
所以需要有足够的人来填补资源分配者这一角色。
引入足够的资源分配者,以确保新的资源分配格局的稳定,从而促进生产。
同时,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被他们收集起来的那些少女、妇人也都失去了依仗。
这些人,如果只是收到宫里,供给“秦王”享乐,而不使他们进入生产和生活,那肯定是一大负担。
但若是把他们配给还未婚配的兵士,那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人口的增长和社会资源的生产。
对于资源的消耗首先就会被摊开。
其次就是这部分没牵没挂的单身汉手里积攒着的资源也会被投入社会之中进入流通。
好处很多,所以在下发任务时候,秦王政其实是允许下面的人做出一些利诱的。
而女子的美貌,对于这些气血方刚,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与同袍们同吃同住,训练已久,并且刚刚打完仗不久,没有通过烧杀抢掠来发泄内心压力的壮少年们而言,无疑是完全没法儿拒绝的毒药。
陈矩这样的简单诱惑,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想让大家去报名。
但,他是大家的兄弟,他会害大家吗?
很显然不会!
既然他讲了是漂亮的,那就肯定是漂亮的。
这下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就连那些没有资格报名的人这时候也想要凑凑热闹过去看看那些女子了。
韩非喝了酒,醉醺醺躺倒在大街上。
韩国没了!
韩王被当众审杀!
这则大胜的消息,对于秦人而言,是他们最敬爱的王的又一次胜利,是值得歌颂的。
是他们把公平与正义带给了韩国的受欺负受压迫的庶人同胞们。
是值得大书特书,值得饮酒作乐以庆祝的。
但对于一个韩国宗室出身,心怀故国,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士人,就不那么快乐了。
韩非哭得泪流满面,眼睛红肿。
他知道韩国打不过秦国,但完全没想到韩国这么快就会被灭掉。
一个与秦国打了百年交道的独立国家,一个月之间就没了!
仿如幻梦!
韩非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的。
堂兄韩缜如此精通兵家之术!
他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败亡呢?
在秦国也没听说王翦有多么厉害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韩非不敢相信。
他迫切地想要喝酒。
信念的崩溃,令人痛不欲生。
烂泥瘫软在街旁。
酒气浊臭,路人见到,不免要皱皱眉,躲着走。
负责扫大街的老翁见到,上前拍了拍他的脸,想把他弄醒:“醒醒,你住哪儿的?我叫人送你回去睡,睡在这里,实在容易着凉的。”
咸阳城中,如今已经见不到乞丐。
大开荒之后,周遭的山林、坡地经过改造,有相当一部分被垦为农田。
付诸如此的大力气之后,秦人手中可以用的田地多了许多,而相应的,人口却少了很多。
加上田制改换,如今一般的农民想要过得好一些,单靠自己、或者自己一家的辛劳,是不可能的。
他们需要依托于集体。
无论是农田灌溉,还是施加粪肥、购置铁犁、租用耕牛,其负担,如果着落在一家一户之上,都会是巨大的压力。
寻常人不吃不喝三五年才能凑足这些东西。
更别说,一家一户的农田数目局限了。
依托于集体之后,人们有了明确的分工,能够专司一件事情,同时田地以集体为主,不再强分土地归于谁家,也就没有了工具优先归谁使用的争辩。
转而,优质的资源可以最先用到回报率最高的上田里去。
最终获取的粮食在交税、供给吃用、留取种粮之后,依照个人劳动多少折算工分。
如此的制度并不算十分先进,但它是对一般庶人而言最好的。
难以发家致富,却能够有最基本的保障,也能够最大程度地为已经失去相当的劳动能力或者生产资料的人提供通过自我劳动换取生存保障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