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料在它不饿的时候拿来消磨消磨胃口就好了,马饿了的时候,是不好喂草料的,费劲,还吃不饱。”
“什么?”兵士惊呆了:“这畜生吃个饭还要加鸡子和盐巴?”
“对啊,盐巴只加一点点就好。”李斯摆了摆手:“行了,去做吧。”
“哦。”兵士仍然有些懵。
平时,本地的农会喂的畜生,可没有吃过黄豆的,更别说还要掺鸡子和盐巴。
盐巴还好说,但鸡子,那东西,就算是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到的。
这畜生……
兵士不敢置信。
李斯思来想去,横竖无法安稳。
于是他走了出去,漫无目的地走。
陌生而熟悉的世界在面前展开来了。
李斯一路走着,遇到的人都极其恭敬地冲着他打招呼。
他只微微颔首。
这时候,他才猛然发觉一件已经感觉不对劲很久的事情——这里的人。
这些秦人,待他的恭敬,似乎跟别地的那些卑怯的,包含畏惧和惶然的恭敬不同。
他们是纯然的崇敬以及些微的感激。
并没有任何的对自己的轻贱卑怯。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李斯深深呼吸。
干燥而带着热力的空气吸进肺子里,胸腔都要炸开。
“轰隆隆”
雷声起来了。
随后,是啪啪啦啦的大雨。
也是了,到了该下雨的季节了。
李斯望天。
雨滴砸落。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雨滴砸在脸上有些疼。
疼痛却叫他更加的清醒。
衣服很快便湿了。
李斯笑起来。
哈哈大笑。
这一刻,李斯是如此的快意,如此的狂妄。
“有趣,有趣,有趣!”
为什么在楚国时候,未曾听闻这一切的动静呢?
为什么在楚国时候,没有哪怕一位士人谈过秦国基层的这些变故呢?
他们只在意那位秦王政杀了许多人。
他们只会去看那位应该五马分尸的鞠先生写了杀千刀的《剥削经》。
他们只在乎秦国应当有空出来的官职。
他们看不到这一切。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屑看到!
而现在,李斯看到了。
他有预感的,这会是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大雨来了。
农会的众人都是知悉本地气候的,他们见了雨落,便做好了准备。
农会的仓库里,平日储备了干柴和干草。
干柴是生火做饭的,干草是喂食牲畜的。
以前没有人为人们准备,他们只能各家准备自己的。
但一则是,器具落后,采伐效率低,二则是,各家没有能力扩建住房,物资无处堆放,所以以前,一般人家在连绵数日甚至数十日的大雨期间,经常要吃生食的,他们的牲畜也有时要挨饿。
如今,有了公家的安排和帮助、储备,他们可以在此大雨之中安闲呆在家里。
或者忙活着给家里添个丁,或者忙着喝点酒。
这是以前他们从未想过的。
如今这些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变成了现实,而且是习以为常的现实。
他们搬着小凳子,坐在自家门前,看看雨滴滴落,距离近一些的,互相说着些话,开着玩笑。
高大的公所之中,少女抱着茶壶,坐在屋檐下。
她有些迷惑。
李先生这是去哪里了?
就算是去方便,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啊。
少女呆坐着,抱着茶壶,感受着茶壶从温热变凉。
茶水变凉就不好喝了。
于是她趁着李斯不在,偷偷倒了两杯蜜水喝。
然后又是两杯。
然后……
直喝得小肚皮滚溜溜的圆,即便是还想喝,也喝不下,这才罢休。
喝完之后,她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看到,才添蜜加水,重新冲泡一壶蜜茶。
然后蜜茶从温热变凉。
少女觉得,李先生这方便未免也方便太久了。
她于是四处找了找。
然后没发现李斯的人影。
这时候,她有些明白过来了。
“其实李先生是走丢了吧!”她这样想着。
想着,又有些得意。
因为她觉得自己猜的对。
这样的大雨,李先生肯定是不好在雨中行走的。
他或许是想出门走走,然后走到哪个人家门口,天上下了大雨。
然后,那人不认识他这个生面孔,他身上又没带验、传,所以也没法儿借住,于是只能可怜兮兮地在人家屋檐底下躲雨!
少女笑嘻嘻。
她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于是撑了伞,叫喊了几人兵士,开始沿途寻找李斯。
他们一边找,一边喊,间或问一问旁人。
事情很急的。
所以他们发动了很多人去问,
于是事情从一开始的少女一个人干着急,变成了两百多人撑着伞提着灯一块找。
他们喊叫着,终于找到了站在大雨之中发笑的李斯。
李斯这时候已经淋雨许久,脑子都有些发昏了。
但绕是如此,当他见到黑压压一片人撑着伞提着灯向自己围过来时候,仍是忍不住一惊:“你们?”
“李先生您热的话可以说啊,干嘛非要站在雨中啊?万一染病死掉了怎么办啊?”少女很是焦急。
李斯脑袋发昏,但人不傻。
听到这话,他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少女。
不过他也是知道少女的脑袋不是太好使的,于是也只是瞪了一眼。
“走吧,淋一会儿雨,凉快了许多了。”李斯自然而然地往回走。
兵士们见到他这幅自然姿态,不由面面相觑。
很奇怪!
但既然李斯不开口,他们也不好去问。
回到公所,李斯没事人一样的洗了个澡,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淋雨之后是发烧。
这是惯例,有些俗套,这是规律,必不可免。
所以陈矩醒来时候,想要宣读嬴政的诏令,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睡不太醒,醒不太彻底的李斯。
说他有点问题吧,确实是有的。
发了热了,人整个是混沌的,没办法准确而清醒的处理事情。
说他没问题吧,发烧是确确实实的。
而且正常人会在雨里淋那么久吗?
他回来时候,衣服可是都湿透了的!
陈矩有些郁闷,于是蹲在屋檐下,跟自己的同袍们拿了酒和肉干,一边吃一边喝。
“大兄,你这次来能在这儿待多久啊?”市问道。
“我得一直在这儿待着。”陈矩叹息:“我家小儿还不会喊爹爹呢……”
“大兄你都有儿子了啊!”照惊叹:“我要是没被秦王陛下派到这里来,我也应该已经在咸阳成婚生子了吧。”
“你可省省吧,就跟在这儿你就没有成婚生子一样,只不过是生了个女儿,有什么值得说的。”
陈矩有些惊喜:“真的?照已经在此地成婚了吗?”
“是啊大兄,这家伙就是嘴上说得漂亮,其实他来到这里没两个月就把人家女孩儿勾搭到手了,去岁春上他就有了个女儿了。”旁边的惊开始拆台。
“好小子!”陈矩惊叹。
照这家伙长的不是那么美,陈矩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两个月之内把原本不认识的女孩儿勾搭到手。
“那怎么能一样的?”照嘴硬:“不一样的……”
陈矩苦笑:“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咸阳总是不一样的……”照如此说道。
“你啊!”陈矩吃了一口肉干,大口喝着酒:“我没酒了,酒还有多的吗?”
“有的有的。”惊拿了一坛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