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秦王陛下的命令,对吧?”
“是。”
“那好,我暂且相信你们能给秦王陛下写信,也愿意当本县农会的会长。”
“那么,问题在于,你们凭什么觉得,秦王陛下会听你们的,愿意绕开考核,直接任命我为县中农会的会长呢?”
“就是会。”兵士们很认真地说话。
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表情。
李斯觉得他们脑子简直有病。
一边抱着茶壶的少女见状,立刻说道:“老师您别不信,我们临县的农会会长就是他们本地人和一些外派来的兵士后来自己任命的呢,秦王陛下还夸奖了他们呢!”
“什么?”李斯一惊。
“秦王陛下说了,我们遇到合适的,愿意出力做事的人,是直接可以向他写信举荐的!”一名兵士双眼放光。
他们的精神状态在李斯看来都很不对。
不仅是跨越了身份,还践踏了常识。
当我是傻的吗?
这话这么荒唐,我能信你们?
他根本不相信今天所听到的一切。
“李先生。”一名兵士站了起来,看着他说道:“您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既然你已经帮我们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了,那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了不是吗?”
李斯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您大可以不相信啊!”那兵士如此说道:“您不相信,但却可以帮我们写信给秦王陛下。”
“若是到时候秦王陛下不允我们的请求,又或者,我们的信没有回音,您大可以到时再动身前往咸阳参加考核嘛!”
他想了想。
这话或许是对的。
既然已经为了了解实际情况在这里住了两个月,那么也不妨为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秦国的现状和秦王政的施政理念而再住上两个月。
几个月而已,如果真的能够有足够的回报的话……等得起。
李斯微微颔首:“那好吧,那我试试。”
他如此说着,心中是将信将疑。
找道理来说,本村的农会,归属于县中,是县中农会的一部分。
这也就是说,县中的那位从未见过的农会会长,是这一处兵士们的直属上司。
而这些大字不识的兵士们,竟然还妄想自己举荐一个上司而把现任的上司变成前任的上司?
脑子坏了一样!
李斯这么不屑着,然而心中有不可言明,不被承认的惶恐。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
可,就是怕!
怕得无以复加!
他下笔了。
兵士们于是拿了信,将书信捆扎了,然后盖上戳子,快马发出。
十六天的时间。
只等了十六天!
秦王政的亲笔书信发回,与之一同来的,是一位身形壮硕,风尘仆仆的丈夫。
“陈矩大兄?”兵士们见到这丈夫,纷纷表露出惊喜。
陈矩有些疲惫地笑笑:“诸位,许久不见了,你们在此处可好?”
“当然好了,陈矩大兄,你怎来了?”
“来给你们送信,秦王陛下的亲笔信。”
“顺道,来罢免吃白食的家伙。”陈矩如此说着,又打了个呵欠:“给我找块地方,我先眯一会儿,路上跑了好几天了,不行,实在顶不住了……”
陈矩在本地农会众人的安排之下寻了一处处所睡下。
他很快鼾声如雷。
快马赶来的这些日子,他消耗了巨大的精力。
风尘仆仆,有一顿没一顿的,这些日子都不好过。
在这时代里,出远门,即便是准备充足,即便是身强体壮,即便是你很有钱。
可只要你对速度有所哪怕一丁点的追求,那么你这一路上都不会好过。
这不是任何人的个人意愿所能够改变的事情。
嬴政的应对措施是,选最强壮的那批人去吃这个苦。
身体强健一些,那么这份苦楚对他而言,影响就会越小。
陈矩,便是嬴政的选择。
陈矩来时,是骑了马的。
如今他睡下了,农会的众人便将他的马送入了驴圈里,喂了些草料。
但这马即便是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也是根本看都不看那不曾掺料的草料的。
众人没有养马的经验,只得向有学问的人请教。
也就是,向李斯请教。
李斯此刻心情复杂无比。
一方面,他看到了陈矩的到来。
这个骑着高头大马,身形雄壮健硕的丈夫,整个人看起来是很温和的,像是个好人。
但另一方面,他是农会的那些彪悍的丈夫们的“大兄”。
这群人的大兄……
应该是有点分量的。
而且他又自称是秦王的使者,还带来了命令什么的。
是什么,李斯并没有听清。
这不是因为他耳朵不好使,而是因为他看到“秦王使者”的一刻,心绪便乱了。
秦王政,秦国的那个新王,那个孺子……
他真的是会去看这乡下的泥腿子们的信的!
他真的是会去回应这些乡下的泥腿子们的要求的!
并且,中间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
这里与咸阳之间,一来一回,队列走快一些要十天左右。
十三天,任何的队列照道理都是赶不过来的。
但秦王偏偏是派了人过来了。
虽说来者只有一个,但算算往返,还是可以轻易的得到一个结论——这群泥腿子的信,根本没有任何延迟地一路送到咸阳,而且在三天之内就被人处理,并且给出了反馈了!
这群人和秦王之间是直接联系的关系!
多么可怕?
而且,秦王那孺子,他是如何保证能够掌握这样的一些人的,
李斯又想起写信那一日兵士们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的温和无害。
李斯感觉很冷。
冷得发抖。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但聪明的大脑却停不下来。
他很容易便能够想清楚来龙去脉。
“李先生,您现在有事情吗?”门外,一名兵士敲了敲门。
他们平日里自己生活的时候是不敲门的,只在李斯面前,他们会收敛起自己的那一套,变得稍微温和有“礼”一些。
李斯听到了这声音,面庞上是复杂颜色。
心思纠结。
李斯开口了:“进来吧。”
“李先生,您中午吃饱了吗?”兵士寒暄着。
但他寒暄的技术实在不行,李斯叹息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装,问道:“秦王陛下的使者已经来了,我现在就是县中农会的会长了吧?”
“还不是呢。”兵士笑了笑,笑容憨厚:“得等到陈矩大兄宣布完,你才是。”
如此重规矩的吗?
李斯点了点头:“你来想让我处理什么事?”
“诶?李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您?”兵士有些惊讶。
李斯嘴角抽了抽。
他住在这里快三个月,除了有事情要帮忙,这群兵士几乎不会来他这里的。
只有是,有了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要李斯帮忙,他们才会憨笑着跑过来求援。
“有事快说!”李斯心情不好,也就没有了寒暄和讲客套话的兴致。
“是这样的……”兵士尴尬笑着:“陈矩大兄来时骑了马来的,但是这马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了,不管我们喂它什么,他都不肯吃的。”
“所以其实是想问问看它吃什么是吧?”李斯叹息:“黄豆,麦子,掺些鸡子、盐巴拌匀了去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