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抬眼看了熊启一眼:“为什么?”
“因为秦政小儿不智,他此时看着强大,然而内里,后继乏力,一旦出了任何一点岔子,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已经不值得我们下重筹了。”
秦王何以尊?还不是因为土地?
拥有了土地,便可以肆意的卡住别人的脖子,拿捏别人的生死!
但嬴政,要把土地制度改变掉。
他在刨他自己的根!
这样的人,后面不可能有什么筹码翻身的,一旦输一次,那就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
“朕只看到政儿他,满身自信,马上就要大胜!”华阳太后感慨:“朕活了这大半辈子了,从未见一个一个人距离胜利,如此之近!”
“他赢不了!”熊当语气坚定,成竹在胸。
“或许吧。”华阳太后展颜:“你的意见,不只是你自己的意见吧?”
“侄儿……”熊当愣了一下。
“也好,既然你们不信朕的判断,那便留作后手吧。”华阳太后将金簪插在鬓发间:“朕要去与赢家为伍了。”
熊宸沉默不语。
熊启思考了一会儿,一礼说道:“那么姑母,侄儿便告退了。”
“去吧。”
熊启起身穿上鞋履离开。
熊宸咂咂嘴。
华阳太后睨了他一眼:“既然想跟上,那便跟上去吧。”
“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熊宸立刻辩解。
他对于自己姐姐还是比较敬重的。
但,这件事情上……
“好了。”华阳太后声音变得柔和:“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休息。”
“我这里能给你黄金八百斤,盐巴六十石,梁米一千五百石。”熊宸讨好地笑了笑。
“你这样想要两边都讨好,会死得很快的。”华阳太后叹息。
“那我就先回去了。”熊宸起身,深深一揖。
华阳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眸子里尽是失望。
熊宸是天然的处在华阳太后这一边的人,但他却说要观望,要先保持中立,两边暧昧。
这其实不就是背叛么?
说到底,还是只想要好处,不想承担恶果而已。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华阳太后语调哀伤。
“太后?”熊当弯下腰。
“去将账册交付给秦王政。”华阳太后冷声吩咐道:“既然做了选择,便不应犹豫,不应有所保留!”
“诺。”熊当躬身。
熊宸走出王宫的时候,看见了等在门口的熊启的马车。
他上了马车,接过侄子递来的酒水,痛饮一口,畅快出了一口气:“你真的确定了吗?”
“已经很确定了。”熊启笑起来:“秦王政发下去钱的那些兵士,能返乡的都已经返乡,各地都生了动乱呢!”
治安都出了问题……秦政,离死不远了!
“太后啊!”熊宸摇了摇头:“在这个时候,偏生就要……”
“很正常的事情。”熊启昂首,无比自信:“太后再是聪慧果决,也不过是一妇人而已,妇人嘛,终归只是藤蔓,需要找一株大树攀附依靠的!”
“以前,太后的树是先王柱,现在先王柱故去了,她失了树,急切地想要找一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熊宸皱了皱眉。
“妇人……不只是藤蔓吧?”
“妇人怎么了?妇人就该被你欺负?妇人就活该被你凌辱?你母亲还是妇人呢!”鞠子洲气愤甩下身上罩袍,对着站在墙边的阴凉处里的两名工人发脾气。
这两位,方才对在工地里洗衣的女工动手动脚,被墨者抓了个正着。
墨者济站在一边,看着一贯没有什么脾气的鞠子洲发火,他有些胆战心惊。
“鞠先生…要不就算了吧,他们也没有做什么……”济干笑着,帮两名工人求情。
鞠子洲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济立刻止住笑容。
午间炽烈的阳光照下来,鞠子洲出了汗,心头稍稍有些烦躁:“你们两人,这个月工钱的一半,要扣出来,给被你们惊扰到了的妇人做道歉礼物,有没有意见?”
两名工人对视一眼,虽然眼神里写满了不服,但终于没有说话。
“不讲话?”鞠子洲偏着头:“不讲话就是不服?哪里不服?讲出来!”
两名工人期期艾艾,不敢完整的表述自己的想法。
但,他们不说,鞠子洲也是能够猜到他们的想法。
“你们觉得,你们调辱了妇人是没关系的,因为你们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还没来得及做,对吗?”
“你们觉得,我扣钱扣得太多了,那被你们占了便宜的妇人不值这许多钱,对吗?”
“你们还觉得,即便是你们对她们真个做了那些事情,最后只要付了些钱、给了些礼物,便没关系了,对吗?”
两名工人眼巴巴看着鞠子洲。
虽然并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鞠子洲冷眼。
既是生气,又有些欣慰。
这些工人,总归是,恢复了精神了。
他们恢复了精神、身体状态经过修养,也稍微好一些了。
于是保暖思**。
甚至不只是思,他们肯定还趁着休假的时间,去到女闾之中解决生理问题了。
甚至,可能不止一次地去。
因着习惯了钱货两讫、交易式的男女交互,因着最近这几年的生活之中,女性的缺位,交互能力随之被削弱、磨灭了去。
因着手头有钱,身上有火。
他们于是便就或者主动,或者被动地选择了那样的方式。
然后,也就习惯了那种方式。
之后,这种方式相比起正常的男女之间的人际交往的快捷之处显现出来,这些工人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正常的。
所以他们去看身边的女性的时候,便就不自觉地带入了这种既定的行为模式。
他们暂时是没办法正常的对待女性了。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因为没办法立刻着手改变。
尽管早已经做出了预案,但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鞠子洲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变得温和一些:“你们的想法我都是清楚的,所以我更加生气,因为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固然是有些妇人以出卖自己的身体过活,但并非所有的妇人都会愿意为了钱去做这些事情!”鞠子洲走近一些:“出现在铜铁炉中的妇人,尤其如此!”
“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靠着自己的劳力获取工钱维持生活的,虽然因为体力和力量比不上丈夫,但她们并不是就比丈夫更卑贱,他们正正经经地做事拿钱,不应该受到任何的鄙夷和侮辱!”
“而你们,你们侮辱了她们,对她们动手动脚,这事是你们的不对!”
“你想一想,你们的母亲、姊妹、女儿,好端端地在田里做活,顺便抓些蛇虫,打算做了肉酱补贴家用,忽然就有几人丈夫对她们动手动脚、言辞侮辱,那么这几人丈夫应当不应当被严惩?”
两个工人不说话,但看上去稍微有了一些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