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书记抱着搪瓷缸子一言不发，周围一帮领导干部也是面露难色，绝大多数都鼻问嘴嘴问心。

会议桌的另一头，樊镇北感觉到自己的亚历山大。

刚刚会议的主题已经说了三遍，要求也提了，但是响应者寥寥无几。

老书记现在眼睛里只有一个西吉镇，那里是这么多年老书记奋斗的结果，全部的老班子也围着这个转悠。

樊镇北的各种新举措在这帮人看来就是多此一举，或者来说就是一个没事找事，刨祖坟。

一个空降干部搞出那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上位么？老书记还有五年才退休，你就这么等不了么？官迷！

这是本地派对樊镇北的普遍印象，所以无论什么，下层官员不支持也不反对，几个主要骨干？都看老书记脸色行事的。

望着众人木雕泥塑一样的表情，樊镇北再也坐不住了。

“各位，我知道各位怎么想，一个空降干部搞出那么多事情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早点上位么？”

嗯？

几乎所有人此时都回过头，怔怔的看着樊镇北，还有人看何书记。

政治上最重要的就是默契，大家你不说我，我也不说你就好了，相互目的都知道，维护和谐。

针尖对麦芒只有耍青皮的才这么弄，樊镇北向来涵养很高，来到麻子城都很守规矩的，今天这事怎么了？

“各位，我樊镇北来了这么久在干什么各位比谁都清楚，国家现在大力改革，首要的是民生和经济！县里那么多厂子都破产了，那么多工人下岗，各位看不到么？财政上那么多赤字，各位也不关心么？下岗职工和老百姓手里握着那么多白条，各位就不心痛么？你们都不看，只把眼睛盯在我樊镇北的身上。”

“盯着我干什么呢？看看我这个外来人是不是打破了你们的饭碗，是不是破坏了某些人的利益，你们配做人民的干部么？你们配坐在这里么？我真的羞于与各位为伍！”

冷冷的目光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樊镇北恨不得大嘴巴抽这帮人。

为数不多几个人低下头，绝大多数人仍旧是那么木讷的表情，还有人去看老书记，老书记根本不当回事，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樊镇北彻底怒了。

“各位，我也跟各位说句实话，当前我们县改革上遇到了严重的问题，工厂一个接着一个倒闭，工人大面积下岗，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好了这些事以后我们这阶段的努力叫做经验，处理不好或者不处理呢？以后在报告里我们这帮人的态度和做法叫做教训，两个词就差一个字，结果截然不同，对百姓对党和国家，对人民都是不一样的！”

樊镇北说话的时候不断的观察者在场的每一个人，少数官员已经开始拿起笔进行记录，一些人目光里出现动摇，樊镇北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

“这两个字中间是我们的良心和责任，五个字，我们头顶党章，肩上扛着国家和老百姓，拜托各位用点心可以么，还没到最后，不是推卸责任和麻木不仁的时候！”

说完这些樊镇北喝了一口水，目光在周围人的脸上划过，很多人不敢正视樊镇北的目光。

因为这句话的帽子和核心太重了，很多人都接不起，而且也很难接。

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困难重重。

尤其现在地方企业大面积倒闭，不断有人下岗，民营企业凤毛麟角的时候，找人都没有对口的，怎么做？

“县长，并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太难了！从转型开始我们就拎着口袋各处跑，整个麻子城我们都跑遍了，拉城的企业我们也几乎走遍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上位没在我们这里画圈，经济朝着他老人家画圈的地方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我们就差给企业跪下了，但是能不裁员么？企业能不倒闭么？没有财政支持大企业挺不住，没有大企业，人口留不住，这次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们能怎么办？”

几个一直在用心做事的干部沉吟了好半天，最终抬起头，眼睛里也都是无奈。

不光是麻子城，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型地方企业，包括国有企业都在转型，甩包袱，下岗潮波及到每一个地方。

干部们说的部分内容也是实情，樊镇北也知道，但是在樊镇北看来还远远不够。

“都说完了？”

目光再次在所有人脸上划过，很多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各种原因复杂不一而足，当然仅此而已，也有人根本不鸟樊镇北的。

足足一分钟，会议桌上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樊镇北喝了一口水。

“知道你们难，但是不代表咱们就能够停止工作，不困难要我们干什么？不就是求人么？不就是低头么？老百姓把权利给我们，期盼我们能够给他们好的经济环境，现在我们没做到，不光你们也包括我！”

“明天，我带头，到各个企业去求，哪怕是跪下，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破产一家企业太简单不过了，那些员工怎么办？那些家庭怎么办？有谁想过？”

“从正阳楼倒闭到今天28天了，新增了100起抢劫案，寻衅滋事更多，离婚案356起，为什么？没吃饭的地方了，游手好闲的人能不多么？新国家了，我们还看着老百姓为生计发愁么？你们怕丢人，我樊镇北不怕！”

坚定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划过，樊镇北希望能够获得大片的响应，因为这麻子城的公信力不是自己一个人代表的。

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挑起来的，可是事实证明曲高和寡，而且唱反调的比做实事的多。

“县长，您是空降干部可能不了解情况，我们麻子城的财政历来都是亏空，教师的工资超过半年没发了，即便是高中，现在教师的工资也是每个月开八成。”

“我们的领导干部现在工资也没有完全按时发放。您说的简单，求企业，求个人，那是要给政策，给财政补贴的。”

“如果这些都能给我们也能找来人，找来企业，可是我们给不起，也给不了，没有这些我们拿什么跟企业谈条件？做厨房的不知道肉贵！”

主管财政的几个干部此时也毫不客气，把麻子城现在的财政和盘托出。

这不是秘密，只要是麻子城的公务员都知道，每次来新的县长都是雷声大，但是到了具体实施层面都趴下。

今年若非樊镇北搞了一个全民大抓奖，财政一毛钱都没有。

可是那点钱已经花光了，还拿什么去创造条件？喊口号谁都会，钱呢？没钱谁给你出力？

樊镇北冷冷的看着这些干部，再看看自己对面的老书记，此时对方仍旧老僧入定，樊镇北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财政的大窟窿是挺难，但是能有老百姓难么？家徒四壁，一家人包饺子钱都拿不出来是什么感受？还有几个月过年了，今年能让老百姓过个安稳年么？年过不好，年后他们就要想办法远走他乡，到能赚到钱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