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深吸了一口气,如同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来,家乐坐在那里睡着了,罗猎担心他受凉,脱下自己的大衣为他披上,阳光照射在家乐充满稚气的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祥。
家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这里睡了就快三个小时,他看到了身上的大衣,虽然披着大衣还是感觉到有些寒意。家乐感觉内心中前所未有的放松,抬头望阳光灿烂,白皑皑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刺眼。
罗猎就站在小湖边,望着白雪包围中的一泓碧水。
“醒了?”罗猎听到家乐的脚步声。
家乐茫然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罗猎道:“你太累了。”
家乐道:“罗叔……罗大哥……”这仓促的改口让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笑声:“罗大哥,您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儿?”
罗猎点了点头道:“好!”
这天下午,罗猎抽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家乐在奉天城内好好转了转,家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直到夜幕降临,罗猎方才将他送回大帅府,罗猎其实早就发觉,他们出门的时候,始终有人在悄悄尾随保护着他们,无论家乐是不是徐北山的亲生骨肉,在徐北山眼中这都是他的亲生儿子,风九青编制了一个弥天大谎,让徐北山认为,家乐是他和藤野晴子的儿子。
罗猎无意戳穿这个谎言,如果徐北山得知真相,那么家乐的命运必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以徐北山的性情肯定不会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如此上心,甚至会恼羞成怒。
离去之前,徐北山再次将罗猎请到他的会客室内,微笑道:“我很久没有看到家乐这么开心了,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罗猎道:“毕竟是小孩子,每个小孩子都贪玩,大帅如果想跟他更亲近一些,就多抽时间陪陪他。”
徐北山叹了口气道:“我很想这么做,可惜我没有时间,每天的军务都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别人只看到我在人前的风光,谁又能够想到我会如此辛苦?有时候真是怀念过去无官一身轻的日子。”
罗猎从他的目光中看到得却是勃勃野心,相信徐北山的这番话定然言不由衷。
罗猎道:“家乐的病并不严重,只是心里压力过大,以我之见,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他。”
徐北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叛逆的原因是什么,这么大的孩子谁不向往自由?可是我不敢轻易放手啊,在满洲有多少人想要对付我,如果我给他所谓的自由,可能不等明天就会出事,别人就会用他来要挟我。”
罗猎知道徐北山所说的都是事实。
徐北山又道:“我准备送他去北美读书,他大姐在那儿,刚好可以照顾他。”
罗猎曾经有过北美留学的经历,可是他那时的条件很差,自然无法和家乐目前的条件相提并论,他点了点头道:“让他换个环境,好好学习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北山叹了口气道:“日本人不好对付啊,我这么大年纪,生死早已看淡,可是我总不想连累我的儿女。”
罗猎心中暗忖,其实徐北山已经连累了儿女,他和日本人联手,无论本意如何,在中华百姓的眼中他的行径已经和汉奸无异,必将在历史中留下骂名。
罗猎道:“大帅,我走了,您也早点休息。”
徐北山点了点头道:“有时间常来转转,家乐很喜欢你的。”
罗猎回到家中,常柴向他禀报,今天白天有个老者过来找他,留下一封信走了。罗猎接过那封信撕开看了看,里面写着时间地点,却是明天中午在城北小火炕饭店。
罗猎对此地有些印象,当初他曾经和宋昌金在这里吃饭,结果被徐北山的人马困住,将他带到某个军事基地和徐北山见面,事后证明那次的事情是宋昌金设下的圈套。
看到这个地方,罗猎首先想到的就是宋昌金。
常柴又道:“对了,夫人打过电话过来。”
罗猎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叶青虹回了一个电话,刚好女儿未睡,在电话中和罗猎说了好一会儿,叶青虹好不容易才接过电话,柔声道:“张大哥和嫂子已经到了,你何时回来?”
罗猎道:“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估计可能还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叶青虹提醒罗猎要注意安全,并告诉他最近瀛口登陆了不少日军,整个瀛口的气氛都显得格外紧张。
罗猎让叶青虹多加小心,挂上电话,回忆了一下历史上这段时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很快就确定,张同武应该在这次和谈后不久被日本人暗杀,这次的暗杀成为南满和北满两大军阀之间战争的导火索,整个满洲陷入惨烈的内战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日本人趁着这次良机,迅速布置在满洲的兵力,扩张他们的势力,从而整个满洲落入了他们的实际统治之下。
罗猎讨厌这样的历史,可是他又知道他所熟知的这段历史是未来的史官所记载,换而言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父亲曾经警告过他,决不可轻易改变历史,这些历史重大事件的改变甚至会导致他所在的整个世界崩塌,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罗猎决定,要在张同武遇刺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果然被罗猎猜中,邀他前来见面的是宋昌金,几年不见,宋昌金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任何人都会衰老,只不过宋昌金相对衰老的更快一些,他佝偻着身子,满脸都是皱褶,看到罗猎进来,有些夸张地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孔犹如盛开的一朵菊花。
罗猎道:“三叔,果然是你。”
宋昌金咳嗽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罗猎脱了鞋来到小火炕上坐下,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小菜:“怎么好啊,请我吃饭,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宋昌金道:“你总是把亲情看得如此凉薄,就算你不把我当三叔,我却永远把你当成我的侄子。”
罗猎暗叹宋昌金虚伪,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宋昌金道:“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罗猎拿起已经烫好的酒壶,给宋昌金倒了一杯,自己也来了一杯,两人碰了碰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罗猎道:“过得去吧。”
宋昌金道:“兰喜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是个好姑娘。”他和兰喜妹打过不少的交道,而且每次见面都会受制于兰喜妹,宋昌金的脸上带着伤感,看得出兰喜妹的死他还是真心难过的。
罗猎道:“人这一生只求无憾。”
宋昌金因罗猎的这句话又长叹了一声道:“是啊,可谁又能做到没有遗憾,反正我是不能。”
罗猎道:“你是内疚吧?”
宋昌金道:“我内疚什么?我有什么好内疚的?”
罗猎道:“身为人子无法在双亲身边尽孝,身为人父却漂泊江湖四海为家,无法让儿女得到父爱,身为人夫……嗨,这方面你好像更不用提了,三叔,你这辈子娶了多少老婆?”
宋昌金听他这么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子说得不错,当浮一大白!”他端起酒杯自己喝了,罗猎望着他道:“您老这次来是不是又想坑我?”
宋昌金道:“倒是想坑,可坑不动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怕是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