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道:“走一步算一步。”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叶青虹道:“你们哥俩聊着,我去看看小彩虹,小孩子不能睡太晚的。”
张长弓道:“哄她睡着了再过来喝几杯。”
叶青虹笑道:“我酒量可不成,您要是真想喝啊,赶明儿去黄浦找唐宝儿,她酒量大。”
叶青虹走后,张长弓和罗猎碰了碰酒杯两人一饮而尽,张长弓道:“我看叶青虹不错。”
罗猎僻重就轻道:“她对小彩虹很好,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怎么陪孩子走过这一段。”
张长弓道:“仁义啊,罗猎,你是我兄弟,我这当哥哥的有句话得说。”
罗猎点了点头道:“您说!”
张长弓道:“这三年我虽然不知你经历了什么,可发生过的事情毕竟发生过了,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咱们活着的人得往前看,你说是不是啊?”
罗猎道:“张大哥,您别担心我,我挺得住。”
张长弓叹了口气道:“我怎能不担心你?你这个人够坚强,可什么事啊都喜欢自己扛着,心里再难受,再大的委屈都不轻易和别人分担,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其他兄弟有多担心你,牵挂你?”
罗猎给张长弓斟满了酒,端起酒杯道:“张大哥,我对不起你们。”
张长弓道:“没什么对不起的,其实三年之前,在西海,你不让我们跟着去,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陆威霖也说,可能你这次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思,风九青那个人不好对付的。”
罗猎默默为他添上酒。
张长弓道:“可后来你回来了,陈阿婆的葬礼上,你说你和兰喜妹结了婚,我们虽然没有参加你的婚礼,可是我们也都为你高兴。”
罗猎道:“能够娶到她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他的内心一阵刺痛,抓起面前的那杯酒仰首喝了下去。
张长弓道:“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我虽然跟她不熟,可是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想。”
罗猎还想倒酒,张长弓伸手制止了他,低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罗猎,无论你经历了什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你张大哥没什么本事,可只要你一句话,就算牺牲这条性命,我也在所不辞!”
罗猎握住张长弓的手,抿了抿嘴唇道:“张大哥,为了你们,为了小彩虹,我会振作,我会好好活着。”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在这样的季节都开始变得朗润起来。
叶青虹上次回黄浦的时候并没有前往她重金打造的博物馆,自从三年前离开黄浦,那里的工程就已经暂停,对叶青虹而言那里也变成了她的伤心地,她不愿回去,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让她想起罗猎。
这次回到黄浦,却是罗猎主动提出的,两人牵着女儿的手走入这座规模宏大的庄园,叶青虹在回到这里之前已经先行发电报给唐宝儿,让她帮忙提前整理这里。
所以当他们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花团锦簇焕然一新的景象。
小彩虹看到眼前的美丽庄园,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哇!虹妈妈的家这么大!”
叶青虹笑道:“也是小彩虹的家啊!”
小彩虹一手牵着叶青虹一手牵着罗猎,她笑道:“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
叶青虹点了点头,目光望着罗猎,罗猎道:“只怕我的那点钱供不起这么大的房子。”
“我养你!”
罗猎终于提出让叶青虹带他去外白渡桥看看,那里是叶青虹和兰喜妹相约见面的地方,一直以来叶青虹都在回避这件事,她只是担心这件事会勾起罗猎痛苦的回忆,会再次让他陷入无尽的折磨之中。
来到桥上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雨,罗猎带了伞,撑起雨伞,为叶青虹挡住头上的雨丝,却发现叶青虹仍然戴着他在苍白山亲手为她雕刻的发簪。
叶青虹道:“那天我特地早来了一个小时,想不到她来得比我还早,我发现我终究还是迟到了。”
罗猎停下脚步,目光投向下方的苏州河。
叶青虹道:“无论怎样,迟到总比不到好。”
罗猎道:“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我,所以她坚持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叶青虹道:“我佩服她!”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她认为自己对罗猎的爱绝不比任何人少一分,可是她的骄傲曾经束缚了自己,当她放下骄傲的时候,却又缺少兰喜妹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她至今仍然记得兰喜妹在这里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罗猎道:“她一心一意地对我,可对你是不公平的。”
叶青虹道:“开始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我认为她欺骗了我,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对她的感情,可是当她说出一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她双目含泪望着罗猎道:“她说:我很自私,活到现在我终于明白,我这辈子只为一个人活着,这个人就是罗猎!”
罗猎心如刀绞,他转过身去,闭上双眼,热泪顺着坚毅的面庞奔流而出。他不想叶青虹看到自己流泪,可是他知道叶青虹一定猜的到。
叶青虹缓缓走向罗猎,伸出手想去触摸他颤抖的背脊,就快落下去的时候又犹豫地缩回手去,雨落在她的脸上,和着泪水一起流下,她扭过头,看到桥的那端,一个身影站在雨中,朦胧的身影,朦胧的笑脸,分明就是兰喜妹,她在微笑着,她的目光充满了鼓励。
“我知道你忘不了她,这么好女人,换成是我也忘不了,我不介意,我也想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只为一个人活着,这个人就是你……”叶青虹的头抵在罗猎的后背上,她无声啜泣着。
罗猎不再流泪,他的目光茫然,盯着苏州河缓缓的流水,他的语速比流水还要缓慢沉重:“青虹,她应该告诉了你不少的事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对风九青有一个承诺?”
罗猎道:“六年之后,我还回去陪她寻找九鼎,也许我永远不会回来……”
叶青虹道:“她陪你渡过了三年,我却有机会和你一起走过六年,如果你去,我等你,我和小彩虹一起等你,你不可以拒绝我,因为照顾小彩虹是我对她的承诺,她说过,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对女儿更好……”叶青虹已经泣不成声。
罗猎转过身去,抓住叶青虹的双肩,然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每到换季之时,瞎子的绸缎庄生意都是出奇的好,今天刚一开门就迎来了一位贵客,瞎子看着身穿一身月白丝绸长袍,头戴白色礼帽,手拄文明棍的白云飞,马上笑逐颜开道:“今儿一早我就被喜鹊吵醒了,我就知道有贵客临门,只是不知道哪位贵客,原来是白先生。”
白云飞将墨镜摘了下来,笑了一声道:“少贫了,我可不是什么贵客,瞎子,生意不错啊。”
瞎子笑道:“还不是托您白先生的福,这法租界的青皮流氓都知道我是您的朋友,谁也不敢找我的麻烦,白先生,小店新进了不少的上等丝绸,您过过眼,挑几匹做衣裳,就算兄弟我送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