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夜深了，无风无月，宋大哥让我陪他下山，两人悄悄出了金沙滩，到了翠红楼，有人在雅间等着，当中坐的是张叔夜，旁边那位遮着脸，看不清面庞，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那是高俅，我想打个招呼，手举到半空还是算了，说不定他早就把我忘了。

三人关门嘀咕了半天，三更天时，宋大哥出来了，一脸喜色，回梁山泊后又和吴用关门嘀咕了半天，神神秘秘的，直到五更天才罢休，不知道聊啥。

第二天忠义堂开会时，吴用开口说，梁山首站得胜，其实是贪天之功，主要是靠宋大哥声东击西之计才侥幸取胜，宋大哥点点头道，我当时也是急中生智，主要是军师配合的好！

吴用接着说道，从两军实力来看，若长久下去，梁山粮草不济，必然有失，不如现在见好就收，主动求和招安！

众兄弟大都赞成，毕竟强盗这行就是吃个青春饭，打打杀杀终不是长久之计，岁月不饶人，强盗到了中年大都转行，一直呆在圈里混的，往往下场很惨，不是被年轻人火并就是被朝廷问斩，而最好的出路无疑是去当官，工作轻松，待遇又好，而且越老越吃香，七老八十还不退那叫发挥余热，不小心老死了那叫鞠躬尽瘁。

吴用去谈判，结果出奇的顺利，很快谈妥了，兄弟们都有官坐，皆大欢喜。

梁山召开水路大会，普天同庆，连摆三天三夜的酒席，众兄弟痛饮狂歌，酗酒度日。

我抱着坛酒，蹲在忠义堂前，有些醉了，我原来在江州时，最大的愿望是当个院长，后来上了梁山当了强盗，也就破罐子破摔，我杀人如麻，自知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多活一天都是赚了，如今竟然可以当官，突然觉得有些虚空。

我想不明白，像我这样杀人放火的强盗也能当官？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我虽然可以当官，但我有自己的是非观，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我宁愿生活在被官府到处追杀的世道中，也绝不愿生活在强盗大摇大摆当官的世道，哪怕那个强盗就是我，黑白不分的世界让我恐惧。

我如今官封五品，死后会进忠烈祠，我不知怎么面对战场上被我杀的人，难道我给他说，嘿，哥们，你白死了，我成了朝廷忠臣，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他们说当奴才习惯了反而不习惯当人，我可能就是如此吧

兄弟们都醉了，武松在喝酒，鲁智深在笑，林冲在哭，王矮虎在唱十八摸，时迁头顶汤碗站桌子上狂舞、、、

我抬头望天，一片虚无

（1）

今天忠义堂开会，本不想去，但军师说事关重大，任何人不许请假，只好硬着头皮上，我算看透了，重要的事，偏偏不让你发言，只能举手喊好，鸡毛蒜皮的小事，非得让每个人一一表态，还要充分讨论，美其名曰发扬民主，民主你大爷，上次为王矮虎强bao民女的事，天天讨论，月月研究，等下了结论，人孩子都生下来了。

会上宋大哥说要招安，我没啥意见，毕竟强盗这行就是吃个青春饭，年轻时打打杀杀，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快活的很，年轻嘛，无所谓，但打打杀杀总有玩完的一天，得提前考虑转行。

梁山靠不住，说不定哪天就垮了，山上兄弟都起过散伙的心思，别看宋大哥天天喊着以梁山为家，其实早偷偷在老家买了几十亩宅基地，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吴用这厮也不是善茬，算卦的招牌都还留着；顾大嫂没啥一技之长，工作不好找，前两天跑ji院一趟，黑着脸回来了，估计没戏。

我也曾想过，不过隔行如隔山，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怕不小心再入错行，我曾请教过朱武，这厮说虽有三百六十行，但行行都没当官强，我自己一琢磨，也对，当官多好，迎来送往，那叫工作需要，夜夜笙歌，那叫日理万机，而且还没年龄限制，越老越吃香，一把年纪还不退，那叫发挥余热，万一哪天不小心死在位子上，那叫鞠躬尽瘁。

宋大哥一说，兄弟们大都同意，不过武松和鲁智深坐那里耷拉着苦瓜脸，貌似不是很乐意。

(2)

招安这词，是吴用想出的新花样，说白了，就是投降，文人花花肠子多，话到他们嘴里一转，立马就跟镀了金似的。

攻打祝家庄那次，明明是打败了撤退，宋大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军师鸟毛扇子都扔了，还说什么那叫转进；扬州劫法场那次，被人拿刀狂追了上千里，鞋子都跑丢了，军师却说什么那是长征，还谱成曲，到处传唱，好像多光荣似的,梁山经济这两年直线下滑，他说那叫负增长，去他妈的！。

投降就投降，总比窝在山上强，你当强盗，不小心摔死了，那叫老天开眼，老百姓会骂你罪有应得，你要当官了，哪怕是在翠红院精尽而亡，也是因公殉职，还会青史留名。

宋大哥一提这茬，我本想赞成，但看武松和鲁智深默不作声，也就板着脸装深沉，毕竟别人都认为你该反对时你却赞成是很没面子的，尤其是招安这事，立马同意，不符合我的风格，毕竟我是有名的刺头，不做做样子别说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宋大哥。

其实我这人很好说话，这些年给人印象差，主要怪宋大哥，当初晁天王当寨主时，他是副寨主，三天两头给他穿小鞋，冷不丁的还阴他一脚，众兄弟大都装瞎子，骑在墙上直往晁天王那边倒，我们几个为了给他挣面子，天天给晁天王唱反调，谁来劝都不成，每次都得宋大哥亲自来我们才借坡下驴，久而久之，众兄弟都知道晁天王说话不好使，这才开始朝宋大哥这边歪。

唱反调唱习惯了，想改就难了，后来宋大哥当了寨主，我们照样唱，不过宋大哥一劝，立马就消停，冷不丁不唱了，估计宋大哥都不适应。

（3）

做任何事，都要有个境界，当强盗没啥不好，强盗圈很多前辈当着当着就成了开国元勋，逛窑子也不丢人，许多文人就逛出千古爱情，同样，唱反调也不危险，我唱了这么多年，官越来越大，宋大哥也越来越看重我。

散会后宋大哥让别人回去，有意见的留下，我转身一看，人不多，鲁智深、武松、我，都是老面孔，鲍旭这厮平日里不是领导英明，就是双手赞成，今天不知是不是脑袋被门板挤了，趴在那里也没走。

宋大哥和颜悦色的问，你们为啥不同意啊，我自然说不出一二三来，只好瞪眼看天，鲁智深也搭不上腔，低头看地，武松开口说，当强盗自在快活，想干啥就干啥，当官规矩太多，不自在、、、

宋大哥呵呵一笑，说兄弟此言差矣，当强盗和当官干的是同样的勾当，你当强盗拦路要钱，那叫抢劫，你当官了，设个路卡收费，那叫收税；你当强盗欺负民女，那叫强bao，你当官了，那叫临幸；你当强盗反抗朝廷，那叫反贼，你当官了，去收剿别人，那叫为民除害、、、

宋大哥说完，得意的仰天大笑，我觉得该鼓鼓掌配合一下，手举到半空，看鲁智深和武松都没反应，放下又不太合适，也就愣在那里

宋大哥看没人鼓掌，只好咳嗽一声，生生止住。

武松沉声说道，大哥，我打心底里不赞成招安，不过我这人义气为先，你说咋办就咋办吧，我听你的！

武松说完起身走了，鲁智深也起身走了，我愣在原地，宋大哥也愣在原地，这时鲍旭流着哈喇子爬起来，怯生生的打招呼，宋大哥、、、

宋大哥把脸一沉，滚你妈的，拉出去砍了。

当别人都认为你该赞成是你却反对，是非常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