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晨雾初云本来是极美的,可是关下的并州铁骑和匈奴骑兵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还在滚木和利箭里呻吟,还在污水中打滚。于城上那些站着说话腰不疼的旁观者而言,或者这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可是对于他们来说,片刻的逗留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火油,这两个字于他们并不陌生。
当年的并州老兵应该都还记得,王黎那厮最是擅长火攻。
蒲坂津一役,他们付出了杨定的性命和魏续的胳膊;黑水池中,吕威璜郭援双双毙命;汉江水面,数艘艨艟战舰付之一炬;凤凰崖,刘磐数万大军落荒而逃;清风峡谷中的一把火,名震一时的河北霸主袁本初成为了王黎的手下败将;而后来的安陆烈火焚城,更是让孙坚放弃了到手的江夏不敢再踏入荆州一步。
至于匈奴骑兵,他们同样也对火油望之生畏。每年秋末冬初草原饥荒时,他们在大汉边关打草谷,也会经历一场甚至好几场火油的洗礼。特别是在公孙瓒镇守幽州之时,他们几乎听到白马将军的称号便会望风而逃,这其中就少不了火油的助攻。
听得高顺口中突然冒出“火油”两个字,不管是并州铁骑还是匈奴骑兵刹那间脸色便如白纸一样,一个个弃了甲、脱了帽、丢了刀剑就向身后飞奔,唯恐一不小心就成了满汉全席中的一道名菜--烤乳猪。
然并卵,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快不过高顺的喝声。
高顺的话音刚落,士兵们已经默默的将油桶抛在一旁,取过腰中的利箭在油桶里使劲的刮上一刮,就着几团油污在火把中点燃搭箭上弦,右手猛地一放,数千支飞蝗,哦不,数千支带着火光的飞蛾便落在了他们的身边。
“砰!”
星光点点,无数的火箭落在城下黑乎乎的油污上,瞬间便将那油污及其身旁的勇士点燃,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一声声惨叫凭空而出,无数的勇士背着火光冒着烈火在临渝关下亡命的奔跑,恰似天上的星空来到人间。
适才大家还在对高顺腹诽大冬天的居然让他冷水澡,现在却再也没有任何人提及此事。毕竟,高顺还是比较面面俱到的,生怕他们给冻着了,竟然让将士们将临渝关积存不多的火油奉献出来,给他们来了一个火油浴。
火焰像是一条条舞动着的长蛇,吐着桀骜的舌信暴虐而又残忍的将他们一个一个吞入大口之中,他们也彻底的沦为火蛇的口腹之物。
听着越来越低的哀嚎声,闻着风中传来的肉香,吕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开始思索这一趟智取临渝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刘豹同样也低头沉思着自己破釜沉舟选择背叛王黎投靠吕布是不是被吕布在草原上的威名吓昏了头。
“王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忽然,身旁的将士一声怒喝,将二人从片刻的沉吟中惊醒。
吕布和刘豹抬头一看,只见近千名士兵已经从城下的火海冲了出来。他们哀嚎着,颤栗着,顶着身上越来越大的火势直奔二人而来,大有将整个阵营点燃的趋势。
吕布长叹一声,满脸的落寞,这些都是他的士兵兄弟,也是他的骨肉股肱。他不能狠下心肠就地射杀了他们,也无法灭掉他们身上的大火。
除了走,他还有什么路可以选择呢?
留下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任由他们冲进自己的阵营,让剩下的兄弟都给他们陪葬?更何况,剩下的兄弟们早已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走吧!”
吕布黯然神伤的抬起头再看了临渝关一眼,默默的朝亲卫使了一个眼色,双腿猛然一夹,赤兔马便像被火撩了屁股一样驮着吕布消失在夜色之中。
吕布逃了!
刘豹逃了!
虽然他们麾下还有两万余人,虽然他们与惶惶不安的丧家之犬尚有些分别,但是他们二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前方的黑暗。
他们心中有愧,脸上无光,根本就无法面对临渝关下那些还处在水深火热的将士,所以他们只好像鸵鸟一般将头藏在沙堆里落荒而逃,或者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就是他们的写照。
临来前,作为如今草原上的第一智者李儒曾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们:只要吕布和刘豹能够放下身段伪装成于夫罗的败军,高顺小儿就一定会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
然而,理想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丨妇丨,现实却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妓·女,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们一巴掌,让他们不敢再小觑天下人。
说出去真的羞杀人,昔日的天下第一猛士吕奉先亲率擒虎杀狼的控弦之士偷袭一座小小的城关,不但没有功成名遂,反而被高顺打得落花流水,整整两万余人经过一番“血战”,丢下一停的尸首却连守城将士的一根寒毛都没有拔下来。
他们不走又待如何?
雪已经停了一日,但是膝盖厚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万里江山以及夜色都还笼罩在灰茫茫的世界之中。
远处的红松和云杉宛如一个个冷艳的少女,伫立在寒夜中,美得令人窒息。寂寥的原野上,清绝的树巅上悬挂着一条条冰清玉洁白玉一般的冰棱,仿佛是从脚下这块冰冻大地上剪下来的白纱点缀在夜空。
景色如此之美,吕布却仗着赤兔马的速度纵马直奔,片刻也不敢也不愿停留。
“顺义王,莫急,等等我!”刘豹伸出他那只满是青筋和疮疤的大手遥遥的向吕布的背影摇晃。
吕布却恨不得啐他一口,又不是你娘叫你回家吃饭,至于要叫那么大声吗?难不成你还要昭告天下?
话虽如此,赤兔马的速度却终究慢了下来。他又不是担心身后有追兵,只不过是经历了一场败仗,脸上没有几分光彩羞见旗下袍泽罢了。
吕布将马缰微微一勒,缓缓的停在刘豹身旁:“刘将军,你着急忙慌的追赶本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自己着急忙慌的追赶吕布?
这特么的的都哪跟哪啊?城下吃败仗的难道是自己不成?
刘豹闻言一滞,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匆匆的涌出一堆灿烂的笑容:“顺义王,属下是这么思量的,自古道天无绝人之路,既然临渝关前高顺有了准备,我等何不直接挥兵昌黎?”
“挥兵昌黎?”吕布一怔。
“正是如此!”刘豹急忙将身子一正,朝吕布抱了抱拳应道,“《孙子兵法》曰:出奇制胜。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顺义王,你试想一下,既然高顺知道我等兵降临渝关,那么王黎那厮同样也以为我等还在临渝关下。若是我等此时突然改道昌黎兵临城下,任他王黎狡诈似狐,也只能喝我等的洗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