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康思及至此,耳边便响起公孙度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根本就来不及思索,身子下意识的向旁微微一倾,便又觉得胸口如遭重击,整个人连同战马已从刚才的位置偏离了几分,抬头一望,便见自己的副将颓然的垂着脑袋站在自己的右手边。
一支利箭笔直的穿过副将的胸口横在他的眼前,箭簇已经从后背露了出来,箭尾上却还插着一支利箭。
箭寒似水,鲜血如花。
这是王黎箭法,天下独一无二的流星赶月,一弓双箭!
公孙康心一寒,骤然又听得万马争奔,征鼙震地,百十艘木筏从海河的上游箭一般的射下来,太史慈亲自站在一只巨大的木筏之上,几乎占据了海河宽度的三分之一。
“兄弟们,是抢功劳的时候了,本将军一会按照人头与尔等记功!”木筏在海河中如履平地,太史慈在木筏上也如履平地。
只见他眼如厉鹰,身若矫龙,手中的红缨枪在空中来回飞舞左右腾挪,看见有辽东勇士靠近木筏便是一枪,只杀得那些将木筏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辽东勇士们如秤砣般往河心直滚。
上行下效,有了太史慈的示范,王家军纷纷如法炮制,撑动着木筏向河心奔去。
一张张用渔网或者藤篾编织成的漏斗罩如乌云般落在河中辽东勇士的头顶,一支支长枪短剑插在他们的身上,无数的辽东勇士刚从河面探出头来,又被王家军按了下去。
鲜血滚滚,惨叫声声,河面上更加的慌乱了。
“王黎狗贼,太史匹夫,休要欺人太甚!”
公孙度气得怒发冲冠,顾不得才吐了两口鲜血,战马一蹬,舞着大刀就向王黎劈了过去。
然而,王黎并未躲闪,只是讥讽的看着他,眼神中说不出的轻蔑,好像看着一只待宰的公鸡一样。
“箭来!”
待公孙度纵马驰奔将近王黎身前约三五丈的距离,王黎轻轻吐了两个字,河岸和河心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层层乌云瞬间就从王家军的手中骤然聚集,铺天盖地向辽东大军倾泻而去。
箭簇森寒,箭芒如电,数千支利箭恍若飞蝗一般。
“举盾防守!”
还未到王黎的身前,公孙度便已瞧见他眼神中的那丝嘲讽,心中一凛,一缕强烈的不安瞬间便如黑夜里草丛中吐舌的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头,一时间竟难以抹去。
公孙度可不是公孙康那样的官二代,他也曾做过小吏,也曾被朝廷免过官,甚至还曾打击过豪强势力达到人生的巅峰,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都已逐一品尝过。
当王黎的嘴角刚刚扬起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然中计。
王黎的仁义之名早播华夏,王黎根本就不会容许自己的手下大将肆意的屠杀他人,也绝对不允许自己钟爱的大将成了屠夫。
太史慈当着王黎的面剿杀他麾下的辽东勇士,只能说明王黎和太史慈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他们的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因为愤怒、伤心以及痛苦失去方寸自乱阵脚,他们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刀光火石间,公孙度已经揣摩出来了王黎的几成意思,朝着身后的众将士一声怒吼,双脚猛地勾住马鞍,头一低身子一伏,双手抱着马脖一甩,整个竟然已缩到马腹之下。
同时,身后的辽东勇士猛然将盾牌高高的举起,护住阵型的前后左右以及上方,更有十余名铁甲骑士已经越过阵型来到公孙度的身旁将他紧紧的护在中央。
“嗤嗤嗤!”
正在这时,利箭已至,如飞蝗一般扑向众人。
勇士们心中一动,却并不惊慌,反而有些感慨于公孙度的先见之明,手中的盾牌也举得更加的严实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当当”声响,无数的利箭击打在盾牌上,恰似琵琶女在浔阳江头弹起一曲惹得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琵琶行。
箭如注,风如虎。
密密麻麻的利箭在空闪耀着黑色妖冶的寒光,平地升起无数的飓风、寒风以及妖风,让辽东的勇士们挪不开脚,一步也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就像是狂风巨浪中在万里波涛里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一般。
当然,在海浪中行船的并不只有公孙度和他旗下的亲卫军、直属军团,还有公孙康、公孙恭以及兄弟二人麾下的勇士们。
但,他们却没有公孙度众人那样的好运,除了公孙康兄弟与一干副将校尉以及后军之外,兄弟二人的前军已经成为了马蜂窝,数不清的箭支将他们钉在地上,数不清的箭支灭杀了他们那颗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的心。
“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王黎的大手忽然一顿,旗下的健儿们如臂使指,无边的箭雨立时就停了下来露出冬日和煦的阳光,接着中兴剑猛地一指,一声怒喝,健儿们如狼似虎的冲向前方,手中的刀剑亦成了他们锋利的爪牙。
另一旁,太史慈却是让众人将木筏撑到岸边,一马当先踏上河岸冲进敌群,手执一杆红缨枪上突下刺左格右停如一尊贬落凡间的阿修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得辽东勇士哇哇直叫,公孙兄弟不敢缨锋。
哀鸿遍野,惨叫连绵。
无数的勇士倒在了河岸,汩汩的鲜血将河面浸染成红色,冬日渐斜,临渝关前的海河口化成阿修罗的坟场。
“康儿、恭儿,你们快走!”
一杆擎在掌旗兵手中的大纛倒下来,旌旗上那原本矫若惊龙入木三分的“公孙”两个大字刮过马腹、刮过公孙度的脸庞,公孙度猛然醒悟过来,从马腹下一跃而上,端端的坐在马背上,朝着公孙康二人就是一阵急喝。
特么的,王黎这狗贼是打算一网打尽啊,若是康儿和恭儿再不走,他公孙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父王!”
眼见公孙度处于绝境却还不忘记他们兄弟二人的安危,公孙康倒是燃起了几分烈烈的英雄气和孝子心,纵马就向公孙度奔去,“父王,你带着二弟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公孙度气得面红脖子粗,抬手就是一鞭子狠狠的抽在公孙康的脸上,脸上瞬间就是几道红色的条痕:“放你娘的春秋大屁!父王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哪里有脸让你和恭儿替父王去送死?还不快滚,再等一会父王也怕坚持不住了!”
“父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孩儿文不成武不就,远非父王的雄才大略可比,只有这一片孝心,还请父王成全,带领二弟和将士们暂时离开这里,等待来日东山再起!”
肌肤之痛哪里敌得过穿心之恸?
公孙康扯着公孙度的战袍,脸上一片决绝和戚容。
公孙度叹了一口气,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他戎马一生威震辽东,为何他生的两个种却都只会一味的蛮干呢?
一刀将一名来犯之敌砍做两段,公孙度凝视着公孙康,神色渐渐庄重起来:“康儿,黄土都已经埋到父王的脖子了,就算是这一次父王能够逃出去,父王也只怕不能重振我辽东的雄风了!
康儿,父王与塞外顺义王多有交情,而顺义王与王黎这厮仇深似海,无法化解。你出去之后,务必要找到顺义王,然后再与他共抗王黎。父王相信你,在你的带领下,我公孙一族的威名终将震慑天下!”
顺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