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昭仍是淡定得很:“父王,此三人皆为三品,朝中比他们实职品级高的不计其数,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
“这才是皇上的用心之处,”赵匡胤说到:“此三人参与机务,倘有不顺心处,皇上一句话便可将其撤换,因其品级低,所以并不会引起多大风波。三人为保住大学生之职,必实心替皇上办事,朝中将再无反对之言。”
“且三人只是参与机务,并不统领六部,有宰相之权却无宰相之实,无须再担忧其结党弄权。皇上这一招不可谓不狠,不行,本王明日须得上朝,否则本王这个宰相名实都将不具。”
翌日并无朝会,赵匡胤由下人抬着去了中书省的办公室,发现此地却空无一人。他连忙问一旁的太监:“这些时朝臣的奏折都送去了哪?”
“回宋王,先前奏折直接送往文德殿,如今皇上新任了三位文德殿大学士,奏折便送往文德殿旁的偏殿,三位大学士将会一直在此办公。”
赵德昭急忙招手:“走,去文德殿。”
文德殿里此时人来人往异常忙碌,偏殿得清理出来,中书省里的所有东西也得搬过来。三位大学士只到了两位,符昭义还在荆南转运使任上呢。
柴宗训站在院中指挥,一转头,却见赵匡胤在下人的搀扶下虚弱的前行。
“宋王不在府上养病,怎地到了殿上?”柴宗训赶紧迎上几步。
赵匡胤推开下人,颤颤巍巍跪下到:“老臣参见吾皇万岁。”
柴宗训上前将其扶起:“宋王病体缠身,还是赶紧回府养病吧,朝政的事,朕已着三位大学士协理,朕还期待着宋王病体痊愈主持大局呢,切不可因心急而导致病情加重。”
原本吃过丹药后精神好了不少,但这一番折腾,赵匡胤累得不行,喘了几口:“皇上,臣已近痊愈,所以特来处理朝务。”
刚刚上任的文德殿大学士,礼部右侍郎吕端上前到:“宋王即便已近痊愈,却还不宜处理朝务。”
因担心大权旁落,此时即便当着柴宗训,赵匡胤也忍不住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干涉本王?”
吕端不怒不喜:“回宋王,下官吕端。此时出言相劝,并非干涉宋王。只是宋王此时处理朝务,恐大伤圣德。”
“一来,宋王病体缠身,皇上也常出入文德殿,必会受到冲撞。”
“二来,宋王抱恙处理朝务,传扬出去天下臣民恐更加非议圣驾刻薄。”
“三来,皇上正步入壮年,宋王沉珂上朝,天下臣民岂非又要非议圣驾沉迷享乐,将一干国事委于沉珂中的宋王。”
“还有四五六七八,条条皆是大伤圣德,只是下官以为宋王虚弱,不宜在此久留,还请宋王尽早回府养病才是。”
“你…”赵匡胤又要大骂,却因本就气虚,此时已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
赵匡胤被气得抬回了家,一帮差役和太监仍在忙碌着,谁也不会想到,三省六部制即将被完全改组。
吕端虽气晕了赵匡胤,但面色丝毫未变,仍如平常那般继续工作。
不到天黑,宋王被新上任的文德殿大学士吕端差点气死的消息传遍汴梁。
在礼部侍郎刘以铭未被罢免之前,礼部就是赵匡胤的禁脔,大部分的官员都唯其马首是瞻,收到消息后,这些人便开始准备弹章,只待明日早朝,不用口水将吕端淹死不算完。
唯有少数几个同僚,偷偷跑来提醒他:“吕大人,宋王把持朝政十数年,这朝堂上哪个不是赵家的走狗,你才新官上任,又何必得罪他呢。”
吕端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样:“本官只是据实已告而已,何谈得罪不得罪。”
同僚说到:“可宋王不会这样认为啊,礼部的同僚,大多已经准备了弹章,要弹劾于你,你可千万要小心。”
下了班回到家中,家人也得知吕端得罪了赵匡胤,都为他担忧不已。他倒满不在乎:“我是为社稷仗义执言,有何惧之。”
晚间睡觉之时,幼子吕蔼因贪玩不肯入睡,在房间跑来跑去,忽而冲到书房大叫到:“爹,外间有火光,好大的火哦。”
吕端起身看了一眼,却是自家后院着火,急忙高声呼唤家人,又跑到间壁央邻人向军巡铺报火警。
待到军巡铺姗姗来迟,吕府已化为灰烬,邻人宅院也被殃及池鱼。吕端妻李氏领着几个儿子嚎啕大哭,吕端却仍是淡定:“娘子莫要哭了,先去赁个屋子安顿下来再说吧。”
李氏停止嚎哭,却难免抱怨到:“你不过一个从三品的右侍郎,凭何去得罪权倾朝野的宋王?如今连累一家老小不说,多年的积累也化成了灰。”
吕端说到:“妇道人家莫要乱说,家中着火却与宋王何干?快些领着孩子,随我赁屋去吧。”
出了路口,恰遇闻讯赶来的新同事张齐贤。
看到吕端的狼狈模样,张齐贤怒到:“赵匡胤敢尔,我这便与他去算账。”
吕端拦阻到:“此事与宋王何干?文德殿上我不过仗义执言,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宋王必不会记挂于心,恐是家人不小心着火而已。”
虽然还不是很熟,但张齐贤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都传你糊涂,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倒是真糊涂。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只是不信。”
吕端淡淡到:“倘张大人真心要帮下官,不知有无相熟的房屋可供租赁?”
张齐贤苦笑一声:“房子倒是不少,曹太尉在城东置了块地,建了很多宅院专供租赁,我去打个招呼,还能少你几块钱租金。”
连夜帮着吕端安顿好,张齐贤忿忿到:“明日一早,我定将此事奏与皇上,让皇上替你主持公道。”
“罪过罪过,”吕端说到:“大周幅员辽阔,王土之上每日都有火警,倘人人都要皇上主持公道,那还得了?今日劳烦张大人,下官已是感激不尽,张大人还是快回吧,趁着天还没亮睡个囫囵觉,明日还有很多奏折要处理哩。”
“你呀你,”张齐贤重重的叹了一口:“你还真是糊涂。”
家中房子被烧,吕端却仍准时出现在朝会上。
今日又是大朝,众臣行礼之后,太监万华呼到:“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礼部主事李忠抢先出班:“皇上,臣有本奏。”
“臣弹劾文德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吕端媚主犯上,品行低劣…”
李忠义愤填膺的在那里念着,仿佛吕端真的十恶不赦一般。
柴宗训实在听不下去:“将奏折呈上来,朕自己看。”
李忠还有些意犹未尽,耗费大量脑力写出来的东西,还没展示完呢。潘惟德不给他机会,上前一把夺过奏折,交到万华手上。
柴宗训只扫了一眼,抬头问到:“还有谁有本奏?”
一群礼部的官员手持奏本站了出来:“皇上,臣等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