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朕就会宣布这个孩子的存在,你登基后,立刻拟武正为储君。”
“新君初立,便将张巨蟒的亲信嫡系提拔到该有的位置上。”
顿了顿,武则天陡然变幻语调:
“武令月,你要接受此獠成为幕后掌控者的事实,你这个皇帝就是提线木偶。”
太平“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只要满足张巨蟒手下的利益,便再没多少人愿意给他篡位。”
“图什么呢?父子、夫妻之争,再傻的人都不会参与其中。”
“况且张巨蟒不敢走出这一步,一旦此獠想做皇帝,你该怎么做?”
武则天看着太平。
太平犹豫半晌,鼓胀胀的胸脯微微起伏。
“呵…”武则天短促的呵笑,冷声道:
“记住,绝不允许此獠接近正儿,不管在哪里,你都要与正儿寸步不离。”
“此獠意图触碰龙椅,你便以自己和正儿的性命相要挟。”
话音落下,太平遍体生寒。
而武则天很平静道:
“明天过后,天下都知道你跟张巨蟒的关系。”
“你觉得张巨蟒敢背负弑君、杀妻,杀子这三个污点么?”
太平竭力遏制恐惧的情绪,哑声道:
“母皇,倘若儿臣不甘心做傀儡呢?”
画面戛然而止。
武则天脸色沉了下来,严厉警告道:
“玩火自焚,朕的江山要是葬送在你手上,朕在阴曹地府都要打杀你!”
这一刻,太平忽然意识到什么。
是啊,在母皇眼里,自己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唯一的作用就是延续武周江山。
自己登基,便可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说难听点,就是好好将正儿抚养长大,再将江山交到他手上。
就算完成任务了。
所谓言出法随的权欲快感,能体验到多少?
“怎么?不想要至尊之位?”武则天盯着她。
太平沉默,而后摇头。
至高权力,一句话就决定别人的生死,别人的命运完全在掌控之中,可以轻而易举的主宰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命运。
坐在舆图面前,用手指那么轻轻的比划几下,庞大的帝国机器就会开始运作,数十万的民夫就会开始大兴土木,用不了多久一个崭新的宫殿就会出现在面前。
只要她愿意,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谁会不想要权力?
她相信困在牢笼里的权力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她一定能制服张巨蟒。
“你跟薛绍的几个孩子,朕今晚就让他们自缢。”
武则天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
刹那间,太平如遭雷击。
耳边轰隆隆作响,娇躯颤栗不止,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残酷的一句话。
“不行!”
她尖利地咆哮,目光像是淬了剧毒。
那是她的亲身骨肉啊!
“必须死。”
武则天表情毫无波动,淡淡道:
“谁都有野心,街边的乞丐也是一样,他们希望同样摆脱贫困,住上的精美宅子。”
“朕的几个外孙万一被投机者怂恿,对正儿就是威胁,以张巨蟒的心机,绝对要以此为突破口,掀翻你的皇位。”
“武周江山不能经此獠之手。”
太平像是发疯的母狮子,狞着脸怒道:
“我早就打算了,让崇训他们去岭南,远离中原,此生不再踏入……”
武则天很冷漠地截住她的话:
“必须死!”
瞬间,太平怔怔望着她,脸色褪成苍白,再从苍白败成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
武则天垂着眼,轻叹道:
“令月,所谓云端,跃下,便也深渊万里。”
“用理智拨开爱的迷雾,是伤痛,也是荣耀。”
太平眼睛通红,泪水缓缓流淌,就像大海撞击岩石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楚后产生的朵朵浪花。
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我不做皇帝,别杀了我的孩子,母皇,求求你。”
说着竟噗通跪倒在地。
武则天面无表情,冷漠道:
“你不当皇帝也得当。”
太平面色凄然,指甲嵌刻进手心,直到渗出丝丝血液。
剧烈的痛楚依旧无法转移内心的悲痛绝望。
一个母亲,怎么能对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下杀手。
她永远都做不到。
“母皇,他们也是你的外孙啊。”太平语带哭腔。
武则天眼睛酸涩,强硬冷漠终于再难伪装,哽咽道:
“朕不仅杀了外孙,还要杀了显儿旦儿他们,还要杀了武家所有族人。”
说着,她仰起头,红着眼咆哮道:
“用鲜血浇灌野心,用白骨铺平道路。”
“这就是你爱的权力,这就是朕割舍不了的权力!”
太平失魂落魄。
武则天发疯似的怒吼,像是发泄心中积累的怨气:
“就因为我们是女人!!!”
“朕十四岁进宫,便开始觊觎权力,五十二年!”
“朕足足花了五十二年啊,付出了一切心血,日日夜夜活在算计之中,才得以执掌梦寐以求的帝权。”
“朕用五十二岁的时间,告诉炎黄苍生,女人也能将世人踩在脚下!”
沙哑的声音回荡不休,武则天兴许有些疲倦了,她转头注视着太平:
“令月,娘这一生,太难了。”
“娘活得很累很苦,但再给娘一次机会,娘还会重走一遍。”
酉时。
院中枯树上偶有三两声寒鸦夜啼。
武三思一只手点亮了案几上的龟形烛台,阴测测道:
“三更动手。”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闻着淡淡的樟脑香气,崔玄暐脑子更加清醒,他轻轻颔首: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殿下发号施令了。”
东宫一众属官互相交换眼色,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坚决。
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既然陛下当断不断,那只能让殿下政变登基了。
必须南徙!
潼关魏元忠布置的防线,对于张巨蟒而言,不堪一击。
唯有迁徙到富裕的江南,搜刮民财,强制募兵,再据长江天险而守,才有可能抵御住气势滔天的张巨蟒。
别人放弃廉耻向此獠摇尾乞怜或有一条狭窄的生路,唯独他们必死无疑。
而殿下跟博陵崔氏,一只脚已经踏在鬼门关上,再不自救,就快跟阎王爷报道了。
神龙卫指挥使周利贞瞥了眼武三思,皱眉道:
“殿下,玄武门守备森严,恐难攻破。”
这话说得还算委婉,仅凭仓促集结的兵力悍卒,宫内又无援助,很难跟禁军正面抗衡。
闻言,崔玄暐不屑一笑:
“眼下人人自危,都在图谋后路,谁会给这个老妇人卖死命?”
“只要咱跟羽林军阐明南徙的利弊,老夫保证玄武门畅通无堵。”
顿了顿,他将目光望向武三思:
“只是……”
“只是什么?”武三思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气沉沉。
崔玄暐佯装担忧的说:
“就怕老妇人不甘心下退位诏书,一旦政变没有合法化,恐会动摇潼关防线的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