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双方对垒呈旷日持久之态,那大周能凭借国力,慢慢耗死来犯的蛮夷。
万一大周军队败了,那极有可能呈溃败之势。
一旦疆场上落败,他们几乎能预料到中原会是什么下场。
还没开化的蛮夷,做出任何丑陋的举动都不奇怪。
未来的岁月,大周王朝能否在血火与刀兵的劫难中存活下来?
群臣不知道。
他们只希望,有人能阻止这场空前的浩劫和灾难,至少不要让神州遍地饿殍。
武三思脸庞的扭曲之色逐渐平息,他缓缓闭上眼,在内心默默祈祷。
祈祷大周帝国能够在未来的岁月里四海升平、帝祚永昌。
祈祷长安城被蛮夷摧毁,张巨蟒被蛮夷生擒……
“陛下,要不乞和吧?”
一个世家大臣,终于说出许多人心里想说的话。
朝殿犹如阴森的墓窖,一丝声音都没有。
乞和,或许是破局的选择!
但只能以战求和,靠着战场上的辉煌战绩,付出相对较小的代价,让蛮夷联军撤退。
所以跟诸国联军大会战开始之后,才是议论割地赔款事宜。
而看蛮夷这架势,完全是抱着吞灭中原意图而来的。
就在此时。
一声尖利的喊叫。
“报——”
内侍匆匆忙走进大殿。
群臣心有余悸,生怕又是惊天噩耗,他们足足经历了一个寒冬,才勉强接受诸国联军入侵的事实。
直到望见内侍手中的厚厚的一摞报纸,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两京周报》?
群臣惊愕之余,便是浓浓的愤怒!
张巨蟒,你真是丑恶到骨子里!
这个时候,迫不及待钳制舆论,为造反进京做准备?
还是直接在报纸上让陛下退位?
外敌当前,此獠完全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武则天手臂轻微颤抖,接过报纸。
如果她是张巨蟒,恐怕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这……这怎么可能啊?!”
有大臣震惊,一脸难以置信。
群臣纷纷看向报纸,以往的常规栏目全部消失,仅仅三行粗体字,却占据报纸全部篇幅,异常醒目!
【国难当头,民有倒悬之苦,凡汉人将以中原兴亡为念,誓死御敌于国门之外!】
【如有违,天雷磔之!】
这一刻,群臣感觉眼中灼烧。
他们似乎看到恐怖的战争阴云之中,一个俊美的男子在霸气宣誓,磅礴的斗志开始在帝国上空凝聚。
表态!
通过报纸,向天下人表态!
就算能轻而易举摘取果实,他都不会踏出那一步。
至少在蛮夷联军覆灭之前,他不会。
刹那间,群臣有些恍惚。
天空阴沉暗淡,整日飘雪。
长安城外,一片混乱。
雪道上一片很深的车辙印,百姓蓬头垢面,背着干粮牵着孩子。
板车、牛车、驴车上摞箱笼细软,孩子的哭啼声和汉子的吼声,还有被抢了大鹅妇人立在牛车前尖锐的辱骂声,交织吵嚷。
坐在牛车上的小姑娘因为掉了玩偶想回去捡,却被爹爹骂了一顿,扯着嗓子在牛车上嚎啕大哭。
到处都是正在忙忙碌碌往城外运送粮食军械的士卒,小队率叫喊着维持秩序。
全然一副兵荒马乱之景。
边境百姓疯狂逃到关中,关中百姓又被裹挟,无数流民涌入长安。
或许只有这座城市,才能遏制百姓内心的恐慌,才能驱散天空的阴霾。
城门守将绷着脸,雷霆震喝道:
“尔等自觉维护城内治安,出现烧杀抢掠之事,依照律法严厉处置!”
将卒沿街巡逻,身上那一片片山字形的甲片哗啦直响。
城内气氛压抑而沉闷,百姓脚步匆匆忙,仿佛头顶上空笼罩着阵阵阴云。
一群人慌慌张张拿出米袋,赶到街边最近的一家粮食铺。
掌柜气定神闲地收了店幌,在门外挂起一块售罄的木牌。
停止销售粮食,待价而沽。
一些人气得连连跺脚,赶快往其他粮店跑去。
一个面貌普通的大汉指着掌柜痛骂:
“快快开门卖粮,王爷说了,发国难财,封店罚款。”
掌柜无动于衷。
大汉把米袋甩在桌上,沉着脸道:
“某即将上战场,给某老娘买点粮米准备着,她腿脚不利索。”
掌柜闻言,赶紧一拱手,吩咐伙计装满袋子。
那伙计边装粮食边说:
“这他娘的狗番子,两年前才被王爷打趴下,也不兴歇歇,忙着投胎咋的。”
大汉沉默不语,掏出几吊钱扔给掌柜。
一向吝啬的掌柜难得大方一回:
“再送两袋给这位保境安民的壮士,请一定放心杀蛮夷!”
大汉眼中显出一丝感动,抱拳对他道:
“某杀蛮夷绝不含糊,就冲掌柜这善举,某绝不会给第七横街丢脸。”
“唉,”掌柜叹了一声:
“非我恶意涨价,从外面进价就很高,朝廷连基本的粮价都控制不住,一群权贵带着粮库往南逃……”
略顿,他看着大汉,低声问:
“挡得住么?”
大汉面无表情:“有王爷在,自会保境安民护住山河。”
掌柜没再说什么,坚定地点点头。
朝廷是靠不住了,官老爷都被蛮夷的气势给吓坏了。
若还有谁会站在天下黎庶最前面,只能是中山王。
汉子接过四包粮袋,谢了一声,将其扛到肩上,缓步而走。
“掌柜,俺也要从军。”伙计突然说道。
中山王府,大厅檀香袅袅。
一身宽大紫袍的娄师德捧着暖手炉,目光注视眼前的男子。
一个狠厉冷酷的屠夫,一个反叛朝廷的野心家,一个放言护佑微不足道的民众的圣人。
彼此矛盾但又必须存在的东西在他身上进行了近乎完美和辩证的演绎。
或许这就是纯粹的英雄主义吧。
要知道,现在一步跨过潼关,天子和朝廷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社稷唾手可夺。
可他放弃了。
娄师德率先开言:
“王爷的文韬武略,天下皆知,并且兼具国亲和贤臣的身份,应当与国家休戚与共。”
张易之眼神无波无澜:“贤臣我当不起,一切都为了天下百姓。”
娄师德微微尴尬,他的确是奉陛下之命,途径长安时,再确认一下中山王的出战决心。
他咳了咳,转移话锋,“子唯,你精通战事,老夫即将上任两道安抚使,该做些什么?”
张易之:“命士兵戒严,加强城池布防,拨粮赈济流民,这三件事如今废一不可。”
他停顿下来,声音低沉:
“娄相,你是想问我胜算几分吧,老实说,我没把握。”
娄师德一颗心往下沉。
他闭着眼睛,看上去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如果连眼前这个人都说没把握,那驱逐蛮夷还有希望么?
张易之同样陷入沉默,情绪在胸膛激荡不休。
他第一次感受到迷茫。
第一次感受到肩上背负的责任,无数道期盼的目光化作压力,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