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此话,气氛瞬间僵硬起来。
能站在这里,都不是蠢货,相反,一个个政治嗅觉极为敏锐。
武三思这一招,某个恶贯满盈的畜生不是用过么?
当时,此獠这一招着实让朝堂震怖!
转移矛盾。
当时张巨蟒屠杀天下第一望族,遭到民间唾骂,天下李姓百姓怨声载道,陛下都很难保住此獠。
谁曾想,此獠竟然直接攻打吐蕃,借战争掩盖在国内日渐增长的颓势。
一战开疆扩土近百万里,逼得吐蕃赞普跪地求饶,这一战赢得酣畅淋漓。
毫无疑问,那些怒骂的声音一夜间消失,转而就是歌功颂德。
现在武三思也想模仿?
一战重振皇权威严,一战镇压内部谣言,一战打出他储君的威风?
“陛下,进贡两个字,足以看出林邑国对陛下的蔑视,必须生擒国王,让他跪下道歉!”
武三思表情急迫了几分,直直盯着武则天。
东宫属官宋之问等人双眼一亮,似有意动。
当年隋炀帝遣将军袭破林邑国都城,获其庙主十八枚,皆铸成金像。
林邑国这等蕞尔小国,就是抬手可灭的软柿子!
况且林邑扼守大周通往天竺、室利佛逝国和大食的海上通道,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
国内有象牙,犀角,乌木等珍奇异物,保不齐还有类似占城稻这等神物呢?
一瞬间,他们毛骨悚然。
这不是强盗思维么,咱们堂堂礼仪之邦,怎能主动侵略他国呢?
一定是张巨蟒!
就是此獠带来的风气!
此獠做得?朝廷做不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勉强说服自己,众人纷纷开口附和太子殿下。
武则天面无表情,带着征询的目光转向狄仁杰等人:
“诸位,朕有些拿不定主意,你们觉得呢?”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迫使他们赞同,然后皇帝再不得不拍板,最后黑锅大臣来背。
狄仁杰、娄师德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半晌无语。
这里头的水太深了!
没人想去蹚这趟浑水,所以始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腔。
林邑国凭借崇山峻岭,丛林,能那么好惹?
况且岭南气候湿热,瘴疫次虐,攻打林邑,还得先越过岭南,对大军而言,危险系度太高了。
再说,林邑国这个芝麻大点的地方有什么啊,花两百万贯军费,得到的仅仅是一百万贯,何必呢?
到时候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
最最关键的是,吐蕃人经常袭掠陇右蜀中,中原百姓极为仇恨他们。
所以张巨蟒大胜,才会赢得那么隆高的声望。
林邑在百姓眼里,那是哪个旮旯地,俺们哪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就算灭了林邑国,得到的反馈也只会是一个字——
哦。
见他们始终不为所动,三缄其口,武则天眼神依然古井无波。
她的想法没有武三思这么浅薄。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将江南士族拖入泥潭,如果能借林邑国这个契机,把江南这群土霸王拉进跟张巨蟒的角斗里,那这盘棋就活了。
念及于此,她眯了眯凤眼。
作为铁腕强硬的帝王,她并不介意用侵略的手段来达到政治目的。
“这份报纸别压了,政事堂草诏,赞扬一下此獠的功德。”
“武三思,随朕来御书房议事。”
丢下这句话,武则天踱步离去。
长安下了几场暴雨,消停之后天也没放晴,乌云常常把天空遮的灰蒙蒙。
张易之从北市回来,收了油纸伞递给旁边的裴旻拿着,然后抖了几下溅在白袍上的水珠便沿着长廊往里走。
长廊两旁都是衙署。
张易之负手而行,穿过一排排埋头苦干的书吏,耳边充斥着哗哗的纸卷声和算筹碰撞声。
看着这些疲惫的小吏,他清了清嗓子,淡淡笑道:
“诸位辛苦了。”
声音这才惊醒了诸多书吏,他们陡然一个激灵,仓惶起身,齐声道:
“回王爷,不辛苦!”
神色七分恭敬,三分惧怕。
张易之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轻轻颔首:
“晚膳就选天韵酒楼吧,你们消费我来买单。”
瞬间,衙署内就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每天投入无数精力,下差前能有美食犒劳,足以宽慰了。
他们仕途没有起色,始终都是不入流的小吏。
中山王征辟贤才,让他们看到一丝翻身的曙光。
越是濒临悬崖的困难局面,越是容易建功立业!
谁都清楚,中山王这一闹,不管未来走势如何,帝国必将重新洗牌。
而获取功勋,案牍就是战场。
一开始面对传闻中的张巨蟒,也是心惊胆颤,生怕遭到无差别屠戮……
可真正在他手上做事,俸禄高不说,平常还有膳食点心,都是长安城最高档的美食。
而且平常福利多多,甚至家眷都能收到赠品。
君以国士待我,怎能不以国士报之呢?
张易之走到负责盔甲制作的书吏面前,报出一连串编号,让他去调卷宗资料。
不久,书吏便捧来一个盒子。
张易之打开粗略浏览,皱眉道:
“用水力锻造盔甲,也要这么大的开支么?”
书吏冷静镇定地回答:
“是的,铁甲一直都很贵重,这个王爷在追求精制。”
心中补充了一句——
王爷你是造反啊,造反不就是烧钱么?
张易之沉吟半许,淡淡道:
“尽量节约人力,批量地生产,缩减没必要的开支。”
书吏“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做事。
看来王爷的金窟快耗光了。
他猜得不错,在财政方面,张易之的确捉襟见肘了。
福利机构就是无底洞,各级书院,重新建设长安城,招兵,锻造火器,包括办报纸的成本……
每天只出不进,金山银山也会见底。
搞钱!
一定要琢磨一条生财之道。
正思量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鲍思恭衣袍上都是血迹,满脸愤怒道:
“王爷,疯子惹出大祸了!”
富丽堂皇的大厅,气氛冰冷森寒。
“惨绝人寰!实在是灭绝人性!”
厅前,一个两颌带着胡茬,气质颇为沧桑的大儒愤怒地咆哮。
身旁几个文士也是一脸难看,他们隐隐后悔加入张巨蟒这个阵营。
以沈佺期为首的名儒,也就是《两京周报》的主编,副主编们,一些是被张巨蟒威胁,剩下的就是审时度势,想要政治投机。
总之各种因为目的从贼……
不过此獠近来的作风,让他们大为改观,这简直是千古难出的圣人。
没料到,这么快就闹出幺蛾子了。
厅前,站着一个碧眼紫髯,须发卷翘的波斯人。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声泪俱下地控诉:
“就因为没有及时搬迁,诸国五百多条性命啊,全惨死在此人的手上!”
波斯人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衣袍上两朵血花对称的男子。